虛,不願再勞命傷財;二為兩岸民眾,兵荒馬亂,禍及的是百姓哪。這當然是後話了。在那個多事之夏中,誰不在關注著這場觸而未發的戰爭呢?
戰爭,既是死亡的製造者,也是奇蹟的接生婆,它在散佈傷亡、痛苦、罪惡的同時,又孕育著英雄、功利和各種機遇。六二年,臺海之戰雖然沒打起來,但那稍縱即逝的戰爭風雲,卻對很多人的命運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甚至改變了其一生的道路。一些解甲歸田的復員兵重返部隊,其中有人留下來入黨提幹,步步升級,由一個農民成為部隊各級領導;有的在原部隊本是“兔子尾巴長不了”的,調到前線部隊後,時來運轉,仗沒撈著打,官陛卻穩步上升。A師作訓科的參謀梅志的軍旅生涯發生了從坦途到懸崖的轉折,也正在這個特殊的歷史階段。
梅志高中畢業後參軍,四年後成為A師作訓科的作戰參謀。他的年紀在科裡最小,業務能力卻是數一第二的。他長得白皙、清秀,中等身材略顯消瘦。唯有那雙眼睛,與他那文靜的氣質不太和諧,眉毛濃重,雙目如炬,大而亮,在他的臉上橫添一股英武之氣。一些細心的人發現梅志的這雙眼睛與程磊師長一模一樣,而他,正是師長點名調來的,是師長最得意的部下。去年盛夏,程磊到A師任職不久,就拉著作訓科長和幹部科長跑遍全師每個角落,一是檢查工作,二是物色機關工作人選。當時梅志在三團五連當班長,他的班是團裡有名的軍訓標兵班,梅志是全團的五好戰士榜樣。程磊來到五連後,把這個班叫來,考了他們三道題目。一是班長的職責以及班級戰鬥任務,梅志對答如流;二是戰術和技術表演,梅志和他的戰友也圓滿過關;三是意志和體力的考驗。梅志帶著一班人全副武裝在水泥球場上立正站定,看誰堅持的長久。太陽在頭頂上曬著,腳板在冒著熱氣的烙著,蚊蠅在裸露的臉上、手上肆無忌憚地叮咬著,沒有一人動彈,沒有半點騷亂,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連呼吸也似乎從這些僵硬筆直的軀體中逃遁了。只有從髮間和額上滲出的汗水,在臉上默默地往下流動。頂著烈日坐在藤椅上的程磊,面對眼前這一排石打鐵鑄般的雕像,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悅色,心中暗道:“好樣的,就看過不過得硬了!”半個小時後,兩個戰士晃動了,程磊一揮手,他倆退了出去。一個小時後,三個戰士倒了下去,一個半小時後,只剩下梅志一個人。他全身溼透,臉上被蚊蟲叮出一個又一個的紅色疹皰。一隻黃蜂繞著他竄來竄去,落到他右臉的顴骨部位上。旁邊的一個新兵驚懼地叫了一聲,程磊給了新兵一個嚴厲的眼色,仍不動聲地盯往梅志。周圍一片靜寂,在場的人都緊張地看著他,準確地說,是看著那隻黃蜂。只見它的翅膀愜意地扇了幾下,然後收回去,兩條細得像頭髮的長腿往後伸了伸,把圓錐形的屁股抬了抬,又不慌不忙地落在梅志的臉皮上,開始將那帶毒的尾刺狠狠紮了下去。剎那間,梅志好像突然被電火烙了一下似的,痛得他全身抖了一下,打了個冷顫,發黑的雙目又亮了,堅持住了……
兩個小時後,師長親自把他扶到連部坐下,端了一杯涼茶給他,憐愛地:“喝吧,小子。”
梅志一咕嚕喝了下去,師長的警衛員又馬上倒滿,幾大杯又清又甜的涼茶下肚後,梅志那失去血色的臉慢慢恢復了生氣。
“小夥子,不簡單!什麼力量支援著你?”程磊問。
梅志沒有馬上回答,卻用兩隻發光的大眼睛直視著程磊,這目光是那麼專注那麼灼人,刺得堂堂師長垂下了眼皮,奇怪,指揮著千軍萬馬面對各種眼神都不眨眼的程磊,竟抵不住一個小小班長的凝眸!
“嗯?說說,什麼力量支援你的?”程磊望著梅志的臉,重問一句。
“一個人特別是一個軍人,應該具有壓倒一切的頑強意志!”梅志擲地有聲地蹦出這最後四個字的。
“好,說得好!”程磊在桌面上重擊一掌,站起來,對著屋裡屋外看熱鬧的人掃了一眼,說,“意志,堅強的意志可以使人的耐力和毅力達到驚人的程度,足以戰勝不可想象的困難!在家說,對不對?”
“首長說得對!”大家齊聲回答。
程磊俯身將雙手撐在梅志的雙肩上,目光中透出關愛,問:“讀了幾年書?”
“報告師長,高中畢業。”
“哦,高中生?你可是大知識份子了!哈,我當兵的時候,還是個文盲呢。”程磊面朝周圍的人大聲問道:“你們還有哪個是高中生?”
沒有一人吭聲。六十年代,當兵的人大多沒文化,像梅志這樣的高中生可說是鳳毛麟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