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她的正地方慈寧宮去,不能再以母親名義與小皇帝同住了。
而且大婚也標誌著小皇帝已是成人,太后不能再幹政。
李太后的退出,使張居正成了唯一能管束住萬曆的人。這就使以往並不明顯的君臣權力分割的問題凸顯了出來。
以前是以臣誨君,以君諛臣。李太后退出政壇後,也還一時沒有變。但這個“權柄倒持”的格局,就不免顯得有些怪異了。
據韋慶遠先生研究,以萬曆六年二月皇帝大婚為界限,萬曆性格中貪財好貨、怠惰嬉遊的一面有所爆發,而張居正也對是否能把萬曆史培養成一代聖君逐漸失去了信心。兩人關係的蜜月期,實際已經結束。表面看來仍是一樣,卻已從原來的心甘情願,變成了不得不然。
韋慶遠先生還發現一個大可玩味的歷史細節,在萬曆六年一月底,皇帝大婚前夕,張居正不無憂慮地給已經搬到慈寧宮的李太后上了一道密奏,請求太后立刻搬回乾清宮,“看守”到二月十九日冊封萬曆原配王皇后之後,再搬走。他提出的理由是“皇上獨居乾清宮,朝夕供奉左右,不過宮人內使,萬一起居欠謹,則九仞之功,隳於一簣”云云。什麼“起居欠謹”?這無人管理的10多天,能發生什麼事情。張居正有難言之隱,韋先生也沒明說。其實就是他怕太監唆使萬曆去找“小姐”之類。這樣的事,以前肯定發生過。
聯想到張居正歸葬前向萬曆辭行時說的話:“皇上大婚之後,起居飲食,一定要小心。這是第一要緊事,臣為此日夜放心不下”,萬曆被太監慫恿著胡來的事情,肯定發生過不止一兩次了。
大婚後,萬曆從倫理上解脫了一個最大的枷鎖。
婚後第四天,他便首次下了求財詔書,要戶部和光祿寺各拿十萬兩來給他用。嚐到甜頭後,趁張居正回鄉葬父不在,又要兩部寺新增。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不光是看中了有錢的戶部和光祿寺,還從馬政和治河專款那裡刮錢。朱東潤先生說,萬曆貴為天子,但畢竟是“小農的外孫”,貪財的毛病似乎有遺傳。一次,還曾發奇想,要鑄銅錢一億文給自己花,被張居正堅決頂住。
這類事情,直到張居正臨死前一個多月還在發生。
張居正頻繁的阻諫,必然使萬曆在行使至高無上的皇權時,有嚴重的受挫感。儘管他最後也往往妥協,但反感之心恐怕早已有之。
萬曆八年十一月發生的一件事,給萬曆與張居正的關係上蒙上了陰影。正史上一般都說,這件事是兩人關係開始惡化的導火索。
事起乾清宮的兩個執事太監孫海、客用,兩人跟萬曆的關係十分親密,好得跟穿了連襠褲子一般。他們無甚能耐,也就是無賴潑皮的那個素質,為討好萬曆,就常引導萬曆玩拳弄棍。幾個人小衣窄袖,在宮中走馬持刀,一副好興致。兩人又屢次進奇巧之物給萬曆玩,深得萬曆寵幸。馮保自詡是個知書達禮的人,願意讓皇上多習文,對兩個傢伙極為反感,經常責罵甚至體罰兩人。
孫海、客用受責不過,便伺機報復。一天晚上,兩人又引誘萬曆喝酒,喝醉了以後帶劍夜遊。
萬曆身邊有兩個小太監是馮保的養子,孫海等就用語言激怒萬曆,唆使萬曆將兩個小太監打成重傷。然後騎馬到馮保的住所外,隔著門大呼馮保之名,一頓亂罵。
馮保被驚醒,大為驚恐,忙囑咐僕從用大石將門頂住。
次日,馮保立刻將此事報告給李太后。
李太后就指望這麼一個出息兒子呢,聞言大怒,脫去盛裝,換上了青布袍,頭上的裝飾也不戴,在宮中散佈說:要召集閣部大臣,告謁太廟,廢掉萬曆,另立萬曆的弟弟潞王為帝。
萬曆知道後,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趕去向母親請罪。李太后在盛怒之中也沒有好話,大聲訓斥道:“你以為天下大器就你一個人可以承當?”
太后遂命馮保拿來《漢書》,找出《霍光傳》讓萬曆自己念。當唸到“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承宗廟狀”一句,萬曆不寒而慄,淚水奪眶而出。
李太后問道:“看明白了嗎?皇帝的廢立,古即有先例。來人,去召潞王來!”
萬曆知道這回鬧大了,只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饒的話說了一籮筐。
太后消氣了後,萬曆趕緊把孫海、客用逐斥出宮,貶為南京孝陵衛“淨軍”。所謂淨軍,是太監裡最低的一個等級,也叫值殿太監,是專門負責清掃衛生與種菜的。
萬曆從此恨透了馮保。這一刁狀,告得太毒,險些鬧掉了老子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