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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的這一議,相當重要,是他日後厲行“考成法”的藍本。專制皇權下的知人用人,一直是令人頭痛的問題。奸滑官吏,有看臉色吃飯、奔走逢迎的,往往官運亨通;幹練下屬,有埋頭苦幹、辦事較真的,不是默默無聞,就是得罪人多,日久不得提拔。如此選拔,人心不服,隊伍哪裡會有士氣?
——鄙人亦曾見,有一類小吏,一心謀奪正職,聞正職當紅,則整日滿臉陰鬱;聞正職失勢,則笑語振動屋瓦。某時有巡按高官視察,立時笑面燦然,飛撲而上,務求印象深刻,以利來日提拔。平日則懶赴署內辦公,蹤影不見。偶有成就,則綿延三年喋喋不休。此類猾吏,實為巧偽,卻又虛名在外。上司不明就裡,為之吹噓,則前途更為坦蕩也。可見古之弊病,今仍遺毒,未知何日方能休。
下面來看第五議“固邦本”,何為邦本?國家之本也,就是老百姓富不富,社會穩定與否。這一條,江陵先生說得言辭懇切,邏輯嚴密,即使我們後來者聰明無比,也不得不服——原來古人什麼都明白!
這一條,也不無法家思想,法家,總是要講強國、將實際的,出去那些不盡清理的嚴酷,我看法家的真理還是多一些。現在常說的“以人為本”就是管仲說過的,管仲是齊國成就霸業的功臣,他說:“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要想稱霸王,大國崛起,不是多生產鋼鐵槍炮的問題,是怎麼樣以人為本的問題。我們來看張先生的教誨。
張居正首先指出,我聽說,帝王之治,欲攘外者必先安內(草民按,彼時之胡說,今日之真理也)。《尚書》曰:“民為邦本,本固定邦寧。”就算是古代大治的時代,也有外患和盜賊,但百姓卻能安樂,豐衣足食。為什麼呢?因為邦本深厚堅固,所以無虞。如果老百姓愁苦思亂,民不聊生,然後外患內盜乘機而起(江敬先生的意思是,這個因果關係不要弄反了)。安居樂業的老百姓一般喜好仁義,過不好日子的老百姓就容易為非作歹(危民易於為非),這是必然的(其勢然也)。
去年因為是元年減稅一半,結果國用不足,邊防開支又大,國庫空虛,不得已派了四個御史分道去催稅費,這雖然是權宜之計,但老百姓就受不了這麼搜刮了。臣近日聽取了外官的議論,都說辦不了啊,原因是御史作為欽差出去了,目睹老百姓窮苦,又沒有別的渠道清理欠稅。只好將各地官庫的儲存全部調到京城來,以致各省庫藏空虛,一遇到水旱災害,眼看老百姓餓死而沒辦法救。這麼搞,國庫沒等充實,國家元氣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
張居正教導我們說,臣竊以為,矯枉者必過其正。在當今民窮財盡之時,若不痛加節省,恐怕這局面就不可挽救了。我叩頭懇請皇上念惜民窮,多給百姓一點實惠,凡是不急的工程(草民按,譬如高樓寬路廣場等等),沒有益處的徵收攤派,一切都應停免。您應該崇尚節儉,為天下先。
我乞求皇上下令吏部,小心選擇好官,讓他們善待小民。考察官員賢與不賢,把那些律己廉潔、實心愛民的,作為“上考”也就是稱職,要儘快升官。如果只會巴結上司、企圖跑官要官,而無實政治惠及老百姓的,即使有才幹,也只能給予“中考”。其貪汙顯著者,嚴限追贓,並且押送到邊防管制,什麼時候退完了贓,什麼時候另行發落。
張居正強調指出,陛下應責令戶部反思,為什麼天天琢磨來錢的方法卻財政匱乏?其弊端何在?現在準備的新舉措,是根據什麼原則?當今風俗奢侈,官民穿華麗衣服造豪華大宅都沒有什麼限制,加上豪強兼併土地,賦稅不公平,偷稅漏稅,恃強不納,田賦徵糧偏重於小民。各衙門小金庫到底存了多少錢糧,漫無查稽,誰也不清楚。假公濟私,官吏滋生貪汙之心。
張居正痛心疾首地指出,上述種種,皆耗財病民之大者。如果能嚴厲追查那些私吞國家財產的傢伙,把他們幹掉,又何必求索於窮困之民、而消耗國家的元氣呢?
——張居正先生一點也沒有危言聳聽。明代自正統年間一來,財政情況就一蟹不如一蟹,每況愈下。《真定府志》載,成化以前,民間除了兩稅草馬(供給邊防用)之外,不過給官家服幾天役而已。到了弘治以後,中央和地方兩級每年增派的稅收多了十倍。凡是官員級別高一點的,都盯著下面的財富,公派的私加的,像老鷹攫肉,必獲乃已。小民奈何不貧而逃走,村裡壯丁不足服勞役的數,就加派田賦。這情景怎麼得了。當時的官員考核,就是一個稅收情況如何(長吏考課,唯問錢糧),其餘公務,不過虛應故事。到了這位隆重慶,更是專派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