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皇帝往聖人方向培養了。君臣這麼一開課就是10年,大家都很投入,經常“談經終日竟忘疲”(張居正詩)。
小傢伙天資聰穎,觸類旁通。看到《帝鑑圖說》上說宋仁宗不喜歡珠寶,他就脫口而出:“國之所寶,在於賢臣。珠玉之類,寶之何益!”這認識水平比他爹可是強了一百倍。張居正連忙跟進,進行榮辱教育:“明君就是要貴五穀而賤金玉。金玉雖貴,但飢不可食,寒不可衣,區區一點點為價卻不低,徒費民財,不適於用。《書經》上說‘不作無益害有益,不貴異物賤用物’,就是這個意思。”
萬曆馬上想了起來:“是啊,這宮裡的阿姨們就是好化妝。朕在年節時賞她們東西,常常要節省一點,她們的話就多,什麼‘能用爺爺你多少啊?’朕就說了:“你們可知道,如今國庫裡還有多少啊!’”
張居正不由感慨萬端:“皇上,您只要能這麼想,就是國家的至福啦!”
說完這事情,萬曆又提起,剛才講官還講了秦始皇銷燬民間兵器的事。他問:“這始皇帝好像很笨啊。木棍就不能傷人了嗎,銷燬兵器有什麼用呀?”
張居住正答道:“治理國家,只有在對百姓施恩德和廉政上下功夫,才能凝聚民心。天下要是有什麼亂子,往往出在你防範的重點之外。這大秦帝國,就是幾個小兵倡亂,豪傑並起,才亡的。所以最重要的是‘人和’啊。”
萬曆聽到這裡,不覺肅然!
張居正施行的帝王教育,抓住了一個根本,就是要讓萬曆明白:你們朱家憑什麼擁有天下?
印尼民間哲學有曰:“河裡的青蛙,是從哪裡來?”
搞不懂這個,遲早會把江山斷送掉。
這方面最好的教材,莫如本朝皇帝的作為。張居正建議萬曆讀一讀朱老皇帝自己寫的《皇陵碑》。這是一篇歌謠體的自傳,是明朝人憶苦思甜的最佳讀本。萬曆看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對張老師說:“先生給的《皇陵碑》,朕覽之數遍,不勝感痛!”
張居正便啟發他說:“自古以來的聖人,沒有一個像咱們聖祖吃那麼多苦的。那時候他四處盲流,甚至到了無以餬口的地步。老爺子、老太太去世,竟然買不起棺材。這是上天要聖祖拯救蒼生,才讓他如此備嘗艱辛的。聖祖自淮右起義,動機就是為了救民啊!登了大寶以後,他把所有繳獲來的珍奇異寶都毀掉,穿的依然是舊衣服。三十年克勤克儉如一日,到了成仙的那一年,還要召集農村基層的老農與“糧長”,問他們民間疾苦。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這就是隻有以‘天心’為自己的心,才能創造宏圖大業,傳到皇上您這兒。”
萬曆心服口服:“朕不敢不效仿祖宗,全賴先生輔導。”
張居正又拿隆慶做比照。他說,先帝喜歡做新袍子,穿一次就扔。“所費甚巨,皆取之於民。皇上能節約一件,則民間就會有數十人能穿上像樣的衣服。皇上如果隨便做一件豪華衣服,民間就會有數十人為之受凍。您不能不念及於此。”
這個說法,雖然是對自己的老爹有非議,萬曆還是“深以為然”。
萬曆完全為張居正的博大精深所折服,對張居正執弟子禮,畢恭畢敬。張居正偶爾肚子疼,萬曆也要親手調一碗辣湯奉上。張居正患病在家,萬曆就會馬上派太醫院御醫前去診斷,又親自包了一包藥,派太監送去,守著張居正服下然後回來覆命。
萬曆後期曾任大學士的于慎行回憶說:“盛暑講課時,皇上要先站到張相公站的地方,試一試溫度涼熱。冬天講課時,皇上要給張相公在地上鋪一塊毯子,怕相公的腿著涼。”
君臣若此,同心謀國,實為古今所未有!
這一和諧關係,基本貫穿整個“萬曆新政”時期。從這個時候看,萬曆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個“中興之主”。至於張居正死後,萬曆突然恩斷義絕、而且完全背棄了早期努力的原因在哪裡?倒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
朱東潤先生強調張居正對萬曆的教育失之過苛,造成了小孩子的逆反心理。而黃仁宇先生則以為,是萬曆在張居正死後發現了張並不是道德完人,由於失望而心生怨恨。這兩種說法,影響甚廣,幾成定論。
說起張居正的身後事,現在人人都在嚼這兩塊饃。
但我個人認為,這兩種說法都誇大了心理感受的作用。倒是韋慶遠先生在這方面的觀點更接近事實。他認為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萬曆在大婚以後(萬曆六年)道德大滑坡,與張居正的期望形成尖銳矛盾。二是,成年之後的萬曆,在由誰來掌握最高權力的問題上與張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