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要想常見面,就要堅持早朝制度。明代上朝的時間很早,在每天天亮之前。皇帝和大臣都要起五更爬半夜的,極為辛苦。正德皇帝(武宗)和嘉靖皇帝就是因為吃不了苦,才怠工的。張居正在這上面做了折衷,說皇帝是小孩子,就不必天天早朝了。每一旬只要三、六、九日上朝,其餘日子就不上了。
萬曆沒費事就同意了。他小時候聰明懂事,知道這是堅持“朱元璋旗幟”的基本要求,從此一直堅持了15年。這樣,就使外廷和皇帝始終有一個溝通機會。宦官的作用,在萬曆初年被大大削弱了。
萬曆小皇帝視朝,這在當時是一件振奮人心的事。明代正德、嘉靖、隆慶三朝,沒有一個皇帝是正經上班的。現在可算有個有模有樣的皇帝了,雖然剛脫了開檔褲。小萬曆對各種奏疏都看得很仔細,有前後矛盾的、格式不統一的,都能看出來,親自予以批駁。他親筆擬的批覆,文字上有理有據、溫文爾雅。不像他的一些老祖宗,動不動批個什麼“拖出去著狗吃了”、“先打了再問”之類的流氓語言。
他處理事務,頗近清情理。先帝的遺孀恭妃派人把宮中的金壺偷偷拿回家去,被守門太監舉報。萬曆批示道:“她家貧,賜給她一百金。但先帝賜她的器具,則不能拿出去。”又有文華殿角門的礎柱突現“天下太平”四個字,擦都擦不掉。內閣認為是祥瑞,請他去看。萬曆去看了看,一臉的不高興:“假的!”智力比他祖父不知高了多少倍。
就連當時的朝鮮使臣,也在情報裡告訴他們的皇上:“天朝民情欣甚,都認為皇上年雖幼衝,決非隆慶之比。”
小皇帝有勵精圖治的苗頭,張居正就抓緊了教育。萬曆對他也是事事依賴,開口閉口“元輔張先生”。好一對融洽的師生!
這一年,時近年關的時候,張居正在給皇帝講課後趁機提出,服喪還沒期滿,春節就免了宴會為好,宮裡的元宵燈會也別辦了。
萬曆點頭稱是:“煙火昨天我就下了指示,不要辦了。”
張居正又說:“這不光是盡孝道,也是節財儉用,乃皇帝之美德也。”
結果這一年春節宴會停辦,節約銀兩七百餘。
到第二年,萬曆實在是想看燈會,就試探道:“元夕螯山煙火是不是祖制啊?”
張居正知道他的鬼心眼,便正色道:“嘉靖中偶然有,但那是為了敬神,不是為了娛樂。隆慶以來,年年舉辦,靡費無益。現在咱們新政應當節省。”
馮保見小皇帝心切,就提議等以後手頭不緊了,偶爾辦一次也無妨。萬曆很高興,接著話頭說:“就看一次吧。”張居正決不讓步:“搞一次就要十萬金!天下民力枯竭,財政部計無所出。還是省省吧。”
萬曆聽了,馬上回心轉意:“朕極知民窮,如先生言。”(見《明神宗實錄》)
——讀史至此,草民不禁呆然,泫然欲泣而無淚。十一歲的小孩子皇帝,尚知體恤民窮,天理良心,安在哉,安在哉!
萬曆的素質強過乃祖乃父,張居正自信孺子可教,所以第二件大事就是就是要叫他好好讀書。
本來,大明祖制中包含有皇帝的培訓方式,分兩種——經筵和日講。經筵是短訓班,分春秋兩季各三個月,每旬逢二的日子開講。場面比較隆重,由勳臣和大學士主持,六部九卿、翰林、祭酒擔當主講,科道官員等也來陪讀。講完了課,大夥還可享用一頓豐盛的宴席(吃不完要打包回家),所以叫“經筵”。日講是常課,隨時舉行,由大學士和講讀官主講,君臣可以討論,實際上成了小型碰頭會。
到武宗時候,這些全都被廢棄。連著幾位皇帝都懶得讀書。張居正現在決心要把這惡習扭過來。他定了一個課程表(《日講儀注》),規定小皇帝除了上朝之外,其餘每天上午都要來聽課,除非大寒大暑或者風雨,全年一天不停。而且說幹就幹,八月份就開日講,到第二年元年新春正式開經筵。
這年底,張居正讓講讀官弄了一本圖文字的《帝鑑圖說》,是講歷代帝王“善可為法者八十一事”、“惡可為戒者三十六事”,呈給萬曆做課外讀物(此書現在市場上還有刊行的)。萬曆看到有圖,大喜,連忙翻開來看。他也真夠聰明,不等張居正解說,自己就能講出裡面十之四、五的內容。此後,這本看圖說話就放在了萬曆的座右,每天日講完畢,就由張居正解說,每天如此。
小皇帝上課,張居正不僅經常到場,還親自擔任主講。他重點讓萬曆學的,是《大學》和《尚書》裡的“堯典”、“舜典”,還有《資治通鑑》。這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