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就是對待九卿態度很傲慢。九卿那可是不得了,全都是正部級的高官,包括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和通政司使(皇帝的秘書長)。而無所延納,是不拉幫結派的意思。不拉幫結派,是有可能的,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他在隆慶內閣的混戰中,一直是沒有清晰陣線的。但初入閣就倨見九卿,這怎麼可能?
據朱東潤先生講,《明史》的這個說法,完全來自王世貞的《張居正傳》,王說張居正雖然最後拜相,但自稱宰相應有尊嚴,所以倨見九卿。
朱先生說,這是亂說。張居正入閣之初,吏部尚書楊博、戶部尚書葛守禮官都比他大,能力和官聲都相當不錯,居正要是“倨見”的話,人家也不可能買賬。這兩人,都是張居正平時比較敬畏的大佬,資歷就在那裡擺著,張居正一日躥升,就敢慢待人家,是決不可能的。
朱先生還舉了日後發生的一件事為例,說後來萬曆即位的時候,張居正當國(做首輔),啟用陸樹聲為禮部尚書。陸是嘉靖二十年進士,比張居正早兩科(早六年),張居正見陸,用的是後輩見先輩禮。一次,老陸到內閣拜訪張居正,見待客的座位放得太偏,這禮部首長就是不肯落座(因為不合乎禮)。張居正連忙改正了座次,老傢伙才坐下來。此事也見出張居正是個知道深淺的人物。我以為朱東潤先生說得有道理。
張居正入閣後不久,就擔任了《世宗實錄》總裁(總編輯),為死掉的嘉靖寫編年史,這又是隆慶皇帝的特別看重。
到了四月,春暖花開,面向龍椅,吉星又一次爆發出強光。隆慶皇帝以重校“永樂大典成”的功勞,升張居正為禮部尚書(正二品),兼英武殿大學士。正二品的官兒,已經趕上當年賞識他的那個顧璘大人了,可以挎著犀帶而招搖過市。
然而勢頭還沒有停止。到隆慶二年正月,又加少保兼太子太保,這已是從一品的虛銜了!
噹噹噹當!
張居正真的是吉星高照,額頭放光了!從一個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僅一年多的時間,就頂上了從一品的榮銜,這是連升九級。就連為他寫明史本傳的人,在寫到他的遷升之速時,也禁不住用了驚歎的筆調——“去學士五品僅歲餘”!
且驚且嘆。可以想象得出,執筆人在燭光下使勁拍桌子的那種樣子。
令人驚奇的還有呢,按照明代的官制,大學士這一職務的品級是有彈性的。它本身的官階僅有正五品,不高。但如果兼任了尚書、侍郎,則品秩可加得很高,從武宗時期起固定加官為正一品。也就是說,張居正的入閣,是以侍郎兼大學士的,官階是正一品!從五品——正一品,這是整整升了10級!
在中國近代的戲文中,“連升三級”,基本就是個理想化的概念,甚至帶有荒誕意味,如同現在的“娶了個處女”一樣。但在張居正的身上,荒誕變成了無法搖撼的事實。
當然,這是金光閃閃的一面。
我們再來看另一面。自嘉靖年間起,內閣地位空前提高,六部尚書完全淪為內閣的屬吏,事事須向閣臣請示,內閣成了一塊香餑餑。而在內閣的內部,也分出了首輔、次輔、群輔三個檔次,首輔的權力遠高過其他人,諸閣臣只能望其項背。
這樣失衡的權力設定,相差如此懸殊的政治地位,必然引得很多人去爭首輔之位。因此閣臣之間“內相猜若水火”的事,就接二連三地發生。有人說,嘉靖以來的首輔,莫不是依靠傾軋排擠得來的,這完全是事實。政壇老將張璁就曾哀嘆:“從來內閣之臣,鮮有能善終者。”(《明神宗實錄》)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玩火者的終局是自焚,沒有人笑到最後。
所以,入閣實際是一場懸崖之舞,很少有人不失手的。
最可怕的是,皇帝對於內閣的授權或放權,是沒有法律界定的,全憑一己的好惡。皇帝對於輔臣的評價,也是非理性的居多,有如小家千金豢養寵物。大臣地位甚至不如寵物,錦衣衛、東廠(秘密警察)就是對付大臣的。輔臣的言行,甚至輔臣家中僕人的舉動,都在被監視之中。高官之途,就是一條鋼絲繩,“蕩呀麼盪悠悠”,險象環生。
一旦帝眷衰退,或者不小心逆了“鱗”(觸犯了皇帝的脾氣),那就會失權、丟位、甚至掉腦袋。如夏言、嚴嵩那樣的行政高手,也都在所不免。
所以入閣就是一場賭博,是皇帝拿著殽子,讓大臣下注,輸贏是皇帝說了算,而不是你自己玩得高明不高明。
在職的輝煌和失位的倉皇,構成了一個最有吸引力的賭局。不斷有人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