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很看重他,對他多有提攜。嘉靖二十年,徐階回到中央,當了國子監祭酒(國立大學校長);兩年後,調任禮部侍郎(副部長),又升為吏部侍郎(跑到組織部去了),由於在部裡受一把手受器重,成了實際上的組織部長。他待人和氣,“折節下問”,下面來了辦事的官員,他總是一臉和藹地問問風土民情,因此口碑非常好,幹部們人人“願為用”——有事您就吩咐吧!
徐階還一度出任翰林院的掌院學士,負責教導庶吉士,這就恰好是張居正的老師了。他對張居正的最初印象與好感,應該始於此。張居正對他,也是終身執弟子禮,始終恭敬有加。
這是張居正仕途上的引路人,是一顆帶來好運的吉星。張居正後來能攪起那麼大的動靜來,就是因為徐階給他發了一個通行證。這些,我們在稍後再慢慢的講。
夏言被殺的第二年,嘉靖二十八年,徐階回京後八年多,當了禮部尚書,這就很有入閣的希望了。果然,三年後,他順利入閣。
諸位可能想不到,徐階的竄紅,不單是因為他有才幹,而且是跟他擅寫青詞大有關係。嘉靖就喜歡他撰的青詞,認為玉皇大帝看了一定會滿意,於是,一日都離不開徐階的樣子。
徐階入閣的時候,嚴嵩是首輔,李本是次輔,徐階排老三。
這顆新星升任次輔,那是指日可待的事。在眼下,朝中能對嚴嵩構成潛在威脅的,也就只剩下徐階一人了。
嚴嵩老矣,可他的嗅覺還是靈敏的!他不能容忍有人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超越他。史載,他對徐階“中傷之百方”(《明史》),想方設法擠兌,這是生物競爭的本能。
楚人無罪,懷璧其罪。徐階的罪過,就在於他得了皇帝的寵愛。
中國的所謂“辦公室政治”,無非就是爭寵、邀寵、固寵那點兒本事。因為領導當中理智的不多見,糊塗的居多,欣賞誰就不問青紅皂白,什麼都好,怎麼幹都行。受寵的下屬,鬧翻了天也沒有什麼關係。因此,像嚴嵩這樣的政治老手,自有他的原則——上級的寵愛,決不容他人分割。
受嚴嵩的壓迫,徐階當然鬱悶。但他是目睹了強悍的夏言是如何覆亡的,他不可能傻到去做個前仆後繼的烈士。
他使用的對策,也是柔術。手段跟嚴嵩相似,只是目的不大一樣。
他內心早已經清楚——他的使命或者說宿命,就是有朝一日干倒嚴嵩,挽回政局的清明。而在此之前,就只能先保住自己。
嚴嵩的攻擊來得相當之凌厲。嘉靖二十九年,蒙古俺答部落因邊貿問題與天朝鬧翻,大兵拿下薊州,突破古北口,鐵騎直薄北京城。明軍潰敗,九門被圍,京師震恐。這就是著名的“庚戌之變”。當時防守北京的京軍,在冊的只有六萬人不到,半是老弱,裡面還不知有多少是空額。倉促間召集了約四萬武舉生員、街頭流氓等防守。彼輩從未經過戰陣,登上城頭一看蔽天的煙塵,早嚇得**了褲子。
嚴嵩在這個事件過程中,兩次給徐階下套,都被徐階僥倖躲過,沒有蹈夏言的覆轍。
兵臨城下時,嘉靖曾徵詢嚴嵩和徐階的意見,嚴嵩藉故這是邊貿問題,向禮部(也就是徐階)推責任。徐階沒辦法,只好獻上了一條緩兵之計。他認為蒙古軍孤軍深入,長不了。先問俺答要什麼,咱們就答應給什麼,拖一拖再說。
瞎貓碰上死耗子,這緩兵之計居然就奏效了。俺答在各地開來的勤王軍隊壓力下,退去了。徐階也因此安然無恙,而且還在皇帝面前贏了幾個點數。
還有兩件事也很懸。一是請求早立太子事,一是安葬已故皇后事,不知怎麼觸怒了上心,徐階險些又一次被驅逐。嚴嵩已經興奮得在那兒摩拳擦掌了,但徐階的認識轉得非常快——皇帝聖明!皇上您說的,那才是對的。
柔術到底還是有用的!皇上不再追究了。
不過風浪也實在是太緊,徐階只有萬分小心。於是他更加兢兢業業撰寫青詞,將功補過。他很清楚,做這些於國於民沒用的事,反而比做有用的事更能讓皇帝高興。此外他畢竟不像夏言那般剛直,平時寬以待人結下的善緣,也使他有了一層無所不在保護網。無論嘉靖走到哪裡,都會聽到有人說:徐大人這人,為人不錯!
這事情就這樣無可理喻——領導有時候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對下級的評價,並不是出自觀察。他喜歡聽輿論。隨便什麼趕車的、端水的、送檔案的小角色,說一句某某人好,就能影響他對一個人的看法。
徐階便因之有福了。皇帝的氣總算消了,危機得以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