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均的情形對照起來,不像後來唐朝一句諺語那樣襯托得鮮明:“赤腳人乘兔,著鞋者啖肉。”唐代其他詩人,如孟郊的《織婦詞》、鄭谷的《偶書》、杜荀鶴的《簪婦》,宋朝詩人梅堯臣的《陶者》,都有相關論述。當然,這些詩基本都是用對比的方法,甚至不加任何論斷,但“簡辣深刻”。而羅隱的《蜂》則用了比喻的手法,其中流傳甚廣,至今依然經常被引用的一句是:“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忙?”
這些詩句的共同點是,都認為蠶婦等“勞動人民”是被剝削的物件,對那些“不稼不穡”但“取禾三百廛”的“統治階級”深惡痛絕。但遺憾的是,詩人們提出了問題,卻沒有提出解決問題的思路或策略。不過,話又說回來,正如哲學家海德格爾所說的:“提問的意義是:它的意義是一個方向,且唯有根據這個方向,合理的答案才能給出。提問將被探討者置於一個獨特的面相下。當提問出現時,它彷彿衝破其物件的存有。因此,用以說明開放出來的存有之語言,就是一個答案,它的意義在提問的意義中。”也就是說,當我們提出一個具體的問題時,我們提問的方式和所使用的文字,其實已經隱含了意向上能夠接受的答案。所以,人們常說,正確的問題本身已經解答了問題的一半。提問者,必須先考慮所提問題的“問題性”,也就是說,是否是“問題”。
那麼,先假設這些詩人們所提的問題是“真”的“問題”,則那些“統治階級”的所有享受品,包括住宅、服裝、糧食、蔬菜、車、日用品(包括鍋、碗、瓢、盆等)等,必須自己去勞動,自己手工製作。例如,某位“地主”想穿衣服,則他需要先知道怎麼製作衣服,需要付出代價,學習技術。然後是動手製作工具,如織布用的梭子等。種桑養蠶,蒸繭抽絲,然後紡織成布匹;再採礦,燒炭,煉出鐵,製成針,打造剪刀。用剪刀裁布,用針縫製,衣服終於可以穿上了。可是,這樣以來,為了穿衣服,花費的時間,恐怕至少需要半年(養蠶就需要幾個月)。按照這個邏輯推理,社會所有的人都自力更生,自給自足,就不存在誰剝削誰的問題了。當然,也相應的不存在買賣(交換)了,不存在合作,不存在市場,最終也就不存在經濟發展甚至人類文明瞭。
所以,分工是極其重要的。正如亞當·斯密所說的:“有了分工,同數勞動者就能完成比過去多得多的工作量……在一個政治修明的社會里,造成普及到最下層人民的那種普遍富裕情況的,是各行各業的產量由於分工而大增。各勞動者,除自身所需數的以外,還有大量產物可以出賣;同時,因為一切其他勞動者的處境相同,各個人都能以自身生產的大量產物,換得其他勞動者生產的大量產物,換言之,都能換得其他勞動者大量產物的價格。別人所需的物品,他能予以充分供給;他自身所需的,別人亦能予以充分供給。於是,社會各階級普遍富裕。” 考察一下文明而繁榮的國家的最普通技工或日工的日用物品,你就會看到,用他的勞動的一部分(雖然只是一小部分)來生產這種日用品的人的數目,是難以數計的。有一個經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弗裡德曼引用而廣為人知的小故事——“小鉛筆的家譜”,說得極其形象,很有說服力:“成千上萬參與制造鉛筆的人,沒有一個是因為自己需要鉛筆去幹那一行的。他們中間有的人從未見過鉛筆,不知道它是幹什麼用的……沒有誰坐在中央辦公大樓裡號令那成千上萬的人,沒有憲兵隊來強制人們執行不曾釋出過的命令,但竟然製造出了鉛筆。這些人居住在許多地方,講不同的語言,信仰不同的宗教,還可能互相仇視——但是,這些區別全都不妨礙他們合作生產鉛筆。”分工為什麼有這麼大的魅力?其原因有三:第一,勞動者的技巧因業專而日進;第二,由一種工作轉到另一種工作,通常須損失不少時間,有了分工,就可以免除這種損失;第三,許多簡化勞動和縮減勞動的機械的發明,使一個人能夠做許多人的工作。
誰解蠶婦怨?(2)
其實,一些古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如《詩經·國風·衛風》中的《木瓜》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也就是說,因為分工,各個人擁有(生產)不同的產品,進行交換,對雙方都有好處(前人一般將此詩作為情人贈答之詩),這如同墨子所說的——“交相利”。與沒有交換相比,基於分工的交換,個人所獲得的利益增加大得驚人,往往以千、萬倍計。但是,這一點似乎沒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相反,《木瓜》這首詩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