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知道了這件事,怒不可遏,說明天就去學校找那幾個小流氓。那還了得,點點又沒招誰惹誰,卻連安全也沒了保障。爸爸從來沒有為點點的事去過學校,連家長也很少去開。點點看到爸爸震怒的樣子,有些害怕,強忍著不敢哭出來,生怕再刺激爸爸。
第二天,爸爸沒去學校。倒是成老師主動問點點,是誰幹的。點點搖搖頭。她不知道。這時,成老師除了上課,平時不怎麼進教室,因為高年級的學生,普遍表現出不要老師多管事的革命小將的樣子。成老師和點點已經好久沒有單獨談話了。
傍晚,家裡來了人,是點點的一個同班男生和他的媽媽。同學媽媽一來就誇點點,說她懂道理,有禮貌,說自己一直要兒子像點點學習。說同學之間要團結友愛。還說兒子頑皮她已經懲罰他了。點點和爸爸媽媽一起雲裡霧裡聽了好半天才弄明白,原來這個男生是昨天打點點的幾個人之一,成老師已經批評他了,現在特地上門來賠禮道歉。爸爸說小孩子沒有隔夜仇,咱大人別攪和了。
隨後,幾個大人閒聊了一會,無非是各自單位裡的運動、造反派、保皇派之類的事。他們還聊到成老師,說多好的老師,現在怎麼好像灰溜溜的。如果是以前,班級裡哪會發生這樣的事。邊聊,邊搖頭嘆息。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上課時間,外面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街上很熱鬧,過往著一隊又一隊的紅衛兵,有的喊著口號、昂首挺胸地經過,有的在路邊一站,唱歌、跳舞或打著快板向行人宣傳,內容都是歌頌毛主席、歌頌*。
點點走在自己的隊伍裡,很新奇地看著這一切。
*運動一波接一波,衝擊著社會的角角落落。小學校始終校門緊閉,但校園卻不再平靜,文化課變得無足輕重,有些老師上課隨時可以組織學習毛選、讀報和看大字報。老師對校長、學生對老師的意見越來越多,大字報的針對性也越來越強。
呼聲最集中的是,同學們要求走出校門,親身參加*。毛主席說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緻,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同學們都激奮地爭取著革命的機會,校園裡再也安靜不下來。
終於,學校裡組織了紅領巾宣傳小分隊,到大街上宣傳毛澤東思想和*。宣傳隊員的要求比以前五好隊員還多一條:成分好。上語文課時,成老師站在講臺邊,一邊批改作業,一邊頭也不抬地說:樊點點,你去操場,田老師在那裡等著。
成老師的口氣淡淡的,不像平時,一定會抓住機會,說這項光榮的任務,要全班同學學習,積極爭取加入等等。
點點有幸被選中了。在大家羨慕的眼光裡,上課時間,不無自豪地走出教室。
點點走過講臺時,成老師依然沒有抬眼,只是關照一聲:注意安全。口氣仍是淡淡的。
的確要注意安全。田老師把小分隊帶到長途汽車站。點點認識這個汽車站。成老師為乒乓隊員講過張燮林的故事,如果他不騎腳踏車,就得在這裡乘車,從第一站乘到最後一站,才能到達工廠。
汽車站的候車室不大,樹著一排排半人高的鐵欄杆,候車的人蜿蜒在鐵欄杆之間,滿屋子全是人。候車的大多是進城購物辦事後準備返回的近郊農民,見來了宣傳隊,都好奇地往前擠,及至快板一響,都興奮地擠成一團,有些還左右推搡搶佔地盤,有些則呼朋喚友或爭執吵鬧,候車室裡很快混亂起來。好在小分隊的位置在售票窗前,這裡的鐵柵欄比較高,人們擠不過來。小分隊唱了幾首歌,一個低一級的男生打著竹板說了段恰恰快板。這裡太擠,跳舞是施不開身手的。這一站的宣傳就算完成了。
從長途車站出來,按計劃去公共汽車的車廂裡宣傳。田老師檢查了一遍同學們臂上的紅袖章,憑著這“毛澤東思想宣傳小分隊”的袖章,上車可以不買票,因為他們是在工作,和車上的駕駛員、售票員一樣。不,比他們還重要,因為小分隊的工作是宣傳毛澤東思想,是當前的頭等大事。剛才離校前在操場集中時,田老師把袖章發給大家,看著大家佩戴,點點很興奮。可是,才到長途車站轉了一圈,整個任務只完成一小半,新鮮感,自豪感……,很快過去了。點點感到沒意思。她唱歌不好,在所有的科目中,只有音樂沒有得過五分。她不喜歡舞蹈,不會打快板,所以只能碌碌無為,站在隊伍中間濫竽充數。點點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庸,這種感覺令她沮喪。
田老師帶領大家到了24路車站。這趟車是去外灘的,要穿過整個鬧市區,是個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