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例子。他在當御史時,專跟東林黨人搗蛋。他在同事中有兩個好友,一個叫姚宗文,一個叫劉國縉。三個人都不喜歡東林黨,經常聯手攻擊。熊廷弼這種行為,緣於性格,“性剛負氣,好謾罵,不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111},用今天的話來講,屬於比較“各色”的人———誰都別惹我,惹我我就罵;只要不高興,逮誰罵誰。很情緒化,有點狂狷的味道,但並不包藏禍心和有不可告人之目的。姚、劉這兩位,卻不同了。他們拼命向東林黨開火,意在謀取晉身之階。後來熊廷弼被委重任,經略遼東,姚、劉本著同一戰壕之戰友,“苟富貴,毋相忘”的心理,指望熊廷弼拉一把,熊卻不屑於搞這一套。於是這兩人掉轉槍口,傾力誣陷熊廷弼。不單自己幹,還鼓動同類群起而攻之,指責熊廷弼欺君、專斷、喪師辱國。熊廷弼果然被拉下馬。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替熊廷弼說話、實事求是肯定其功績和才幹的,倒是東林黨人。熊罷官後,不服氣,要求朝廷派人前往遼東核實情況。朝廷原本打算派那些攻擊熊廷弼的人擔當此任,是楊漣上疏阻止,改派中立的兵科給事中朱童蒙前往。朱返回後遞交報告稱:“臣入遼時,士民垂泣而道,謂數十萬生靈皆廷弼一人所留。”瀋陽被破之後,首輔劉一燝(在崔呈秀編織的《天鑑錄》中,他排在東林黨第四位)出來說公道話:“使廷弼在遼,當不至此。”{112}後來也是因為東林黨人支援熊廷弼復出的緣故,魏忠賢一夥把天啟二年關外失守的賬,記在東林黨名下;曾經力攻東林黨的熊廷弼,也被他們視為東林黨的同路人。
這個故事,說明三點:第一,攻擊東林黨的,未必是小人;第二,小人和君子之間,最終一定不能相容;第三,正人之間,縱然不和,也不失對事實的尊重。
以上,將明末黨爭的來龍去脈略作交代。然後專門說一說東林黨。
“東林黨”,是政敵們所給它的誣衊性稱呼,即“一夥結黨營私的東林人”的意思。對此,東林黨人自然不承認,也沒有人會喜歡這個稱呼。今天,我們因為通常已不以為“黨”這字眼,有何不光彩之處,所以也跟在後面叫他們“東林黨”———實際上沿用了東林黨的敵人的說法———而並不覺得抱歉。這是語詞隨歷史而發生變化,比較有趣的一例。
東林,書院名,在無錫,始建於宋代。當地有個大學者,名叫顧憲成,流傳甚廣的楹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即為他的手筆,頗透露了他的品性。萬曆二十二年(1594)他因事忤旨,革職,還歸故里,從此致力於講學,實現以教育和學術兼濟天下的抱負。他先是在家中闢“同人堂”,教習士子,同時也常約請常熟、蘇州、松江、宜興等處賢達來無錫講學。那時,長三角地帶已為全國文化和學術最發達的所在,憑此依託,顧憲成迅速聚攏起濃厚的思想氛圍,一個學派呼之欲出。不久,他倡議重修東林書院,獲士紳響應,地方官也樂助其事。萬曆三十二年,修竣,顧憲成任主持,直至八年後(1612)去世。書院既立,又有顧氏這樣的名儒主持,各方學者紛至沓來,朝中一些聲望素著的官員如趙南星、鄒元標、孫慎行等,或遙為呼應,或親臨授學,東林書院一時儼然士之淵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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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兄難弟:由校和由檢(27)
與齊黨、楚黨、浙黨(更不必說後來的閹黨)不同,東林黨確實有了一點近代政黨的影子。它是一個精英群體,有思想、意識形態上的認同,有基本的倫理和治國理念,而非純粹出於各種功利目的達成的妥協,或建立的同盟;同時,更重要的是,它不僅僅是一個思想運動,一種空頭學術,而明視訊記憶體在用理論改造現實的強烈意願,試圖去代表和表達比較廣泛的民眾訴求(這是它在遭受魏忠賢迫害時能夠被民眾所擁護的原因)。
人們因為思想立場,彙集起來;然後又帶著這立場,返於政治實踐。萬曆晚期,東林黨人的政治影響力開始顯現。他們在諸多重大朝政問題上,發出自己的聲音。由於當時政壇,只有東林黨人形成自己的基本政治理念,別的派別都是在攘權奪勢動機支配下,搞實用主義權術、機會主義政治,相形之下,東林黨人看起來似乎就很有原則、很執著、很不順從、很理想主義,總扮演現實的批評者和反對派。這讓萬曆皇帝備感惱火,嚴厲加以打壓;反過來,東林黨人在一般讀書人和民眾中間,卻取得良好聲譽,被視為“正人”。
這聲譽,乃是雄厚的政治資本,借乎此,隨著神宗死去和光宗即位,東林黨人遂得以成為主流派。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初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