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只是想?我以為我們剛剛已經進行完了。”鍾屹的臉上閃過一絲困惑。
而他真正的困惑是到底是她的技巧好到讓他來不及設防,還是在她面前,他根本就無法設防。
當他意識到這就是陳威含糊提到的“專訪”時,他已經阻止不了自己了。
那些從未對旁人言起過的,只是順乎本性去做的理所當然在他的腦海裡清晰、完整得令他自己也感到吃驚。
他現在像是一條被剖開來攤在她面前的魚,可他感到的不是冒犯,憤怒,或者不安,反而是傾訴後的暢快和滿足。
他,不是一向不屑於傾訴的麼?
好吧,權做是看在陳威的面子上,配合了一次專訪。
小都從包裡拿出一支錄音筆放到了桌上,“對不起,因為你一直不接受採訪,我才想起這個辦法。這樣做很不專業。不過,我並沒有打算把它悄悄帶走。你現在還是可以拒絕,我會馬上把錄音消掉。如果你接受採訪,有哪些內容你希望不要涉及,或需要補充,我們現在也可以做。你決定吧。”
“你肯放棄專訪?”鍾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我會和陳威商量,也許改成一篇合作者角度的‘印象’。”小都坦白地說。
“那還不是一樣?”
“從某種角度說,那個‘印象’與你本人的觀點無關。”
“是這樣……”鍾屹點了點頭,看著錄音筆,像是欣賞,又像是思考。
他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筆的中間按在桌上,“筆尖朝你是接受。”
他的手指輕輕一扭,錄音筆在打過蠟的橡木桌面上旋成了一朵白色的花。
小都吃驚地抬頭看他,不敢相信他竟會用這麼輕率的方式來做決定。
但在內心裡,她隱隱希望筆尖會朝向他。
或者,該由她直接放棄?
如果他們選擇放棄,那麼今天的一切就會成為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就在旋轉速度漸緩欲停的瞬間,鍾屹搶先伸出手,以不可思議的敏捷將筆握在了手裡,遞向小都,“你親自寫,我就接受。”
小都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那當然。定稿前,我會送給你再看一次。”
“如果你覺得需要,可以。我無所謂。”鍾屹試了試可可茶杯的溫度,推給小都,“現在不燙了。”
小都道了謝,接過來。
熟悉的醇香令她的心情有所平復,“我還需要一些照片,放在專訪裡。價錢的事陳威和你談。”
“從我網站上找吧,不用談錢。別選帶水印的。那些不是我的了。”鍾屹又是輕描淡寫的樣子了。
“你的慷慨我們很感激,但大家在商言商。”小都竭力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另外,我還想要一張你的照片。你知道的,人物專訪,這個不能少。”
“我不給自己拍照片。只有證件照。”鍾屹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為力,“你見過理髮師給自己剪頭髮嗎?”
“可大畫家也會有自畫像的!”
“自畫像?那不是比ps還厲害?”鍾屹哼笑了一聲轉過臉,手指下意識地在桌面上划著。
他的手指很漂亮,長而有力,沒有突出的骨節,卻絕不纖弱。但小都最喜歡看的是它們擺弄相機時的樣子——換鏡頭,選功能,按快門……果斷,靈巧,有力,沒有一個動作多餘。她甚至想過偷偷拍些那手的照片,作為自己的私藏。
“既然你自己沒有,那我們只好獻醜了。”小都從包裡拿出一疊照片,遞給他,“看看有沒有湊合能用的?”
她問他要照片,其實也就是想知道,他眼中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鍾屹有些詫異地接過照片,很快就從頭看到底,停在最後一張上端詳著。
照片上,鍾屹站在窗前,半側著身看向窗外。
背景幾乎都是黑色。
光線透過窗戶,把他毫無表情的臉映得如木版畫般。
窗稜的影子打在他白色的恤衫上,使他看起來像是被囚禁在牢籠裡。
而他望向窗外的眼睛裡,有著燃燒著的嚮往和野性的渴望。
記憶裡,這是第一次從照片上這麼認真地審視自己。
有點陌生的緊張和羞赧。
他認出這是充當影棚的那個老式禮堂。工作間歇,他喜歡站在那大窗戶前,看那棵古老香樟樹的影子在牆上攀爬,看鉛白色的雲彩在天空遊弋。
他覺得這樣既可以休息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