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1 / 4)

小說:三狗生活 作者:蝴蝶的出走

後面有我寫下的幾行潦草的字,這幾個字才是我真正的支票。沒了包包,我就沒安全感,沒法覺得自在,好像自己的一部分也沒了。這就是我先生失去的東西。他早餐吃了什麼、明天做什麼、口袋的銅板叮噹作響,他都不記得。他無法記得最近的事,他必須自己捏造。

二十年前我問過一個朋友,問他會不會有一種持續的渴望感,我想知道那種渴望。他回說:“當然有。”我們當時在五十九街的池塘邊吃午餐,順便看鴨子。太陽出來了,草坪又綠又密,鴨子繞著池塘划水,水不是很清澈。我那時對生命很彷徨。“那是什麼?”我問,“我們在渴望什麼?”他想了一分鐘,然後說:“沒什麼,就是渴望而已。”那時候聽起來對極了。幾年以後,我成熟了一點,我知道我在渴望什麼,我渴望:我屬於這兒。

理查在兩家醫院裡總共住了三個月。去年8月,他終於回到我們的公寓。他看起來很正常,他的腦子受到那種重大傷害之後能恢復成這樣,算是奇蹟了。我記得我那時在想:這是怎麼回事?發生那種重創,什麼都沒改變嗎?我們經過那麼多折磨,我變了,我變得比較瞭解自己,比較懂得珍惜友誼,知道人最需要什麼,我也學會怎麼接受安慰。但是我先生表現得好像4月24日晚上9點45分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好像車子沒撞上他,什麼都沒變,每件事都和車禍以前一樣。幾乎讓我有點失望。我體驗到的那些事要拿來做什麼用呢?要怎麼和他分享呢?我和我的導師談起這件事,她先生七年前也發生創傷性腦傷。她聽完之後說:“珍惜這些日子。”哦,我心想,一切都會沒問題的。畢竟,她不可能知道我們將來會怎樣。我們會把4月24日之後停擺的日子照以前的模式繼續過下去。

開始的十多天,一切都很正常。理查自己走到廚房,開啟碗櫃,摸摸桌子,摸摸廚房操作檯。他說他在讓自己“重新熟悉一切”。但後來,他就漸漸不對勁了。他開始問:“你為什麼搬家?”

“沒有搬啊,”我說,“這兒就是我們的家。”但他還是嘖嘖稱奇,他說我的確可以辦到這樣——我打造了一座一模一樣的廚房。也許因為他不再是以前的自己,所以他以為一定是地方變了。我不知道實際的情形是怎樣。他變得越來越焦躁。為什麼我要這樣做?為什麼我要騙他?為什麼我說謊?他“真的”家在樓上,或在樓下,或在任何地方,反正不是在他目前所在的地方就對了。然後有一天早上他醒來,以為自己11點的時候得去納粹蓋世太保那裡應訊,他很害怕,但很認命。“現在已經沒有蓋世太保了,”我一再保證,我摟住他的肩膀,“我們很安全,你只是做噩夢罷了。”但他還是不信我。

他的幻覺越來越多,他說晚上有陌生人在他房間裡,說有動物跑來跑去。他說他的尿液中有汙染源,他已經送去亞特蘭大化驗,他問國家衛生研究院的電話是多少,他得立刻打電話給他們。不久,我自己的正常觀念也開始瓦解。他說他腳下的地板是斜的,我竟開始學他那樣走路。家變成是混亂和擔憂害怕的地方。不停打電話給他的醫生也沒有用,理查變得更偏執,最後終於演變成精神病。有天清晨5點,他光腳走出公寓,身上只穿一條內褲。“別攔我,”他大吼大叫,“我要回家。”每晚都來我家協助照護的護士把我拉到一旁,“羅太太,”她對我說,“這個家,是瘋的管沒瘋的。”在那一刻,我迷失在這場混戰中。後來我們終於找了個醫生來治他的病,找到一間醫院準備從急診室接他住院。理查雖然很害怕、迷惘,又怒氣衝衝,但他不肯去醫院。在一個悽慘的星期三早晨,他再一次堅持要回家。我推出他的輪椅說:“理查,坐上去吧。”我恨我自己,但是我說:“坐上去,我帶你回家。”

家(3)

這是大杯的曼哈頓酒,算是我的第三杯,我允許自己喝三杯。喝下三杯,我就不會喝第四杯。理查受傷以前,我已有二十年沒沾一滴酒。但過去一年,我又喝酒又抽菸。我喝我的酒,再點上一根菸。這是老辦法,是我對付壓力的老辦法,我有四十年就是這樣過來的,那四十年並不是我生命中最好的部分。第一杯曼哈頓有家的味道。今晚我告訴理查我愛他,他說:“你的話值二十頂帽子和全世界所有的簽名。”我又吞下一口酒。我不確定我先生會不會再回家,或是回到任何地方。

和我在鴨池塘旁邊吃飯的朋友,現在在麻州某處的綠色山坡上有間石頭造的房子。他住紐約市,很少去那間石頭房子。他覺得他應該把房子賣給會一直住那兒、喜歡那房子、會照顧那房子的人。但是他又說,每次他一到那兒,還不到五分鐘,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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