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是屬於那地方的,他覺得自在極了。然後,那種感覺又沒了,因他骨子裡全是不安定的細胞。不過,每個月大約能有五分鐘的這種感覺,就值得他把房子留下了。
我喝完第三杯酒,付了錢,還能筆直地走完一條長街回家。我們的公寓充滿了我先生的影子,也充滿沒有他的存在。今晚,因為悲傷、憤怒,再加上兩杯酒的作祟,我竟有辦法搬動那張十英尺長的桌子。那可是動用了三個男人才搬得進、搬得出書房的。我父親以前就在這張桌上寫字。桌子很舊,是張很重的工作桌,我不知道它有多重,只知道今天早上我連挪都挪不動它。但今晚,我卻把它搬到門邊,搬到大廳,搬到書架前,從頭到尾只花了六分鐘。今晚,我要做點變動。我把理查和我第三次見面時給我的銅製小教堂放到桌上,教堂尖塔內有隻銅鐘。我還記得我一邊謝他,一邊想:這是求婚嗎?沒錯,是求婚。都過了十三年了。
今晚是難過的一晚。我們有那麼多的生活片段要放進我的過去和未來,但是我還算幸運——我知道什麼已經變了,我知道我在哪裡。理查的指南針沒了,他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對他而言,除了記憶的遊魂,什麼都不是真的。但我們都在找自己所屬的地方。再說,家是什麼呢?只不過是我們把蛻變中的自己湊在一塊罷了。也許家是像我朋友說的那樣,什麼也不是,只是一種嚮往而已。
慰藉(1)
每年十月,聖約翰大教堂都會紀念聖方濟日,同時也舉行“為動物祈福”典禮。好幾千人帶著自己的寵物參加典禮,把寬敞的教堂擠得水洩不通,人潮還被擠到教堂外面。有家農莊牽來牛、馬等大型家畜,平日卑下的乳牛、馬和羊一一登上神聖的祭壇,脖子上還掛上花圈。還有人帶蛇、大鸚鵡、鷗和老鷹。有一年連大象都來了。停車場外出現幾個小型的寵物樂園。一頭小小的豬最熱門,平日在大教堂廣場流連的孔雀也昂首闊步,併為觀眾表演孔雀開屏。我是2001年去的,那些在焦黑的世貿中心廢墟進行搜救的勇敢狗兒和主人一起接受表揚,現場好多人哭個不停。
我在半條街之外就看到蘿絲,它和其他兩條狗坐在停車場一張桌子下等人認養。它看起來只有巴掌那麼大,是很神經質、很緊張的狗,但我第一眼就愛上它了。它有一半血統是臘腸犬,一半是惠位元犬(這種混血一定是特意安排的),是我見過最美的狗。它看起來像一頭迷你鹿,也像瞪羚,或者就像某個人看到蘿絲的腿之後說的那樣:臘腸犬的美夢成真了。它有經過訓練嗎?卵巢已經割了嗎?我問了些不必要的問題,但我知道我是要定它了。我蹲下去撫摸它柔軟光滑的棕毛,注視它那雙非常緊張的棕眼。它瘦削的身體微微發顫。我一直很想再養一條狗,就是它了。
蘿絲到家時,我的獵犬哈利並沒有高興得跳起來。事實上,哈利一直咆哮,佔據著它的半邊沙發(它就坐在中間)。簡單的說,它不歡迎蘿絲,但是它看起來太活潑了一點。我很高興看到這樣。哈利和我已經過了很久的隱居生活,除非必要,我們倆都不想出門。車禍以後,哈利更怕出門。我得把發抖的哈利抱進電梯,走過樓下大廳,再過條馬路到河濱公園。一旦我把它放下,它就要衝回家去。有一天,我拍下我和它在教堂的相片,其實它並不喜歡到那兒去。
車禍發生的時候,哈利只和我們相處了四個月而已。哈利是朋友給我們的,朋友在林子裡發現哈利,它餓壞了。它來我們家那天,我們都很擔心。我們給它吃東西,但它不吃。給它水,它也不喝。要帶它去散步,它趴在地上,把尾巴夾在兩腿之間。如果我們向它靠近,它就儘可能縮小身體,瑟縮在沙發一角。最後我們放棄,上床睡覺了。十分鐘後,我們聽到爪子踩過光滑地板的聲音,哈利出現了,它跑上床和我們一起睡。這一整晚,要比其他夜晚更美好。
“現在你對你的狗有什麼感覺?”我記得災難發生不久,有人這樣問。我回說:“我愛我的狗。”這問題很怪。“沒有哈利,我沒辦法一個人面對這一切。”理查住院的第一個星期,我常在半夜醒來,伸手去尋他時,才發現我身旁的那團體溫是哈利的小小身體。那些時刻,悲傷和感謝融合在一起,我已經習慣這種感覺了。
哈利和蘿絲經過了一開始的領域之爭後,關係緩和了許多。它們唯一一次真的打起來,是為了一塊我忘了收好的蜜糖甜甜圈。那是恩特曼餅店的甜甜圈,為它打架也算值得。蘿絲才來幾天,哈利就變得活潑外向,它的尾巴翹得老高。現在我們每天早晨都出發到遛狗場。帶蘿絲散步好像在放風箏一樣,蘿絲在繩子的另一端。哈利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