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我自己在上海晃悠,把錢花完就自己回家了,想想真窩囊。”
“我倒是後悔自己當時沒跑呢。”靳雲鶴嘆了口氣,“說真的,要是我跑了該多好。”
薛覃霈也沒有回話,他在想。對於靳雲鶴來說,要是當初真的跑了,也許並不是件壞事。然而誰又知道呢?
現在兩人好的時候是貼了心的好,因為知根知底所以無話不談,可靳雲鶴卻又屢教不改死心塌地地,非要喜歡,因此來來去去,便總也免不了有恨得牙癢和絕望到冷漠的時候。
薛覃霈是看出來了,他也改不了自己的臭脾氣,所以兩人臭味相投。但真正到了危難的時候,總還是能互相依靠的。這種依靠像是家裡人的依靠,像船躺在水的懷抱裡,像一隻黃鼠狼遇到另一隻黃鼠狼。
薛覃霈是如此想了,靳雲鶴又如何不知道呢。他自是個眼尖的人,琢磨揣度,種種不在話下。
其間靜默不久,兩人各自的小心思皆是百轉回腸,到末了薛覃霈發出一聲嘆息,不再說話了。
二狗本是睡了,此刻突然從夢裡驚醒,瞧見二人黏膩的樣子,便橫過來鑽到了中間,把腦袋往薛覃霈胸前蹭。
靳雲鶴則被霸道的二狗擠到一旁,四仰八叉地攤著,也不再動。
第54章 伍拾肆 恨別離
他們並沒有忘記此行目的,老王最先告別,是真的尋親戚去了,剩下幾人則又匆忙趕往他處,打聽起了薛文錫的訊息。
他們先回了薛家一趟,發現薛家已經隱隱有些敗落了——貼上了封條,實際並沒有人打理,因此幾人又迅速離開,繼續毫無目的的尋找。
正在他們四處奔波得口乾舌燥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了熟悉的轟鳴聲。
然而與那天在船上聽到的聲音不同,那轟鳴聲不像是窮途末路、垂死掙扎的轟鳴,而是連續而穩定的轟鳴,駭人得很。
街上本也沒什麼人,此刻都像約好的一般一湧而走,瞬時便沒了影。大約這附近就有個避難的地方,因此四面八方皆有人連滾帶爬地往這裡跑,幾人先是面面相覷,見人群跑過來了,便也跟著他們跑。
幾顆炸彈投下來,薛覃霈覺得不遠處似乎著火了,火光都衝到了天上,蔓延出一色橘紅。身邊隱隱傳來尖叫,他恍然著,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地獄,然而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了一把,期待手指能觸到靳雲鶴或是二狗的哪怕一個袖角。
他們想找個地方躲避了這場轟炸,但在混亂中卻根本找不到方向。空中的飛機是隻增不減,幾乎遮住了陽光。本應是正午,日頭當空的時候,上海的這一處卻是有些荒誕地,在類似黑夜中孤獨地燃燒。
恰巧前面一個矮樓坍塌了下來,那處的人群便散開了一瞬,薛覃霈也是瞬間清醒,欲要招呼一聲,往已然轟炸過的地方躲。
可還沒來得及邁腿,他便一個踉蹌,自己卻是被誰撲倒了。
在轟鳴過後短暫的失聰後,他先是聽見靳雲鶴一句聲嘶力竭的喊叫,而後腦袋一涼,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慌亂間抬手摸了摸後腦勺,竟帶下來一手的血。
可他一點也不痛!
薛覃霈掙扎著爬起來,心裡除了慌亂還是慌亂。他分明知道自己身上趴了個誰,卻又不敢問。直到終於站起來,他一低頭,才看見了地上躺著的——二狗的半個腦袋。
一個橫飛而來的彈片,削去了二狗的半個腦袋。
薛覃霈覺得嘴裡有點腥甜,似乎是把舌頭咬破了。他先是想喊叫,但聲音嘶啞,在薛覃霈幾乎已經完全失聰的耳中腦中引不起任何波瀾。
他雙膝軟癱著跪下去,用手捧起了二狗的半個腦袋。
腥甜的感覺好像是淡了,腹中卻是又有絞痛,他乾嘔了兩聲,堅持著摸索到了二狗的身體,把那半個腦袋拼了回去。此時一波飛機已經遠離,轟炸開始在不遠處的另一地方繼續肆虐。
暫時沒有轟炸了。
被飛機遮蔽了的日頭很快可以再次閃現,然而人命是一條一條地失去,胳膊腿兒亂飛,那都是找不回來也拼不回去的。該死的都死了,傷重還在苟延殘喘。街角處突然又湧來一波人,大約是從剛剛逃出來的,正互相推搡著,手腳並用地往前跑,有摔了的,大概就被踩死了。
薛覃霈不敢逗留,先把二狗拖到一處放下,放安穩了,這才直起腰來,發現靳雲鶴已經在人流裡消失不見。
他心裡一慌,隱隱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到靳雲鶴了。
“靳雲鶴!”
“靳雲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