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麼好的天,空氣又新鮮,最好出去送電報,巴里小姐。
我清楚你說了什麼,麥基,你的嘴巴和廁所一樣臭,你聽見我說的了嗎?
我聽見了,巴里小姐。
樓上都能聽見你在吵吵,麥基。
是的,巴里小姐。
閉嘴,麥基。
我閉嘴,巴里小姐。
別再來一句了,麥基。
不來了,巴里小姐。
我說閉嘴,麥基。
好吧,巴里小姐。
就此打住吧,麥基,別惹我。
我不惹你,巴里小姐。
聖母啊,給我點耐心吧。
是的,巴里小姐。
收回最後一句,麥基,收回去!收回去!收回去!
我會的,巴里小姐。
託比。麥基跟我一樣,也是個臨時工。他看過一部叫《頭版新聞》的電影,就夢想將來有一天能去美國,當一名戴著帽子叼著煙的、很氣派的報社記者。他的口袋裡一直藏著個筆記本,因為一名優秀的記者必須記下所發生的一切,即事實。他記下的是事實,而不是什麼狗屁詩,不是像你在利默里克酒吧裡聽到的———爺們兒講的英國怎麼欺壓我們的那些,是事實,弗蘭基。他記下自己所送電報的數量,以及路程的遠近。我們坐在長凳上,保證自己不笑後,他告訴我,假如我們一天送四十封電報,一星期就是兩百封,一年就是一萬封。我們工作的這兩年可以送兩萬封。假如我們一星期能騎一百二十五英里,這兩年的工夫就是一萬三千英里,那相當於繞著地球騎了半圈,弗蘭基,難怪我們的屁股上沒有一點肉呢。
託比說沒有人像電報童這麼熟悉利默里克,我們知道每一條大街和巷子、每一片街區、每一所密室、每一座寓所、每一個庭院。老天啊,託比說,利默里克沒有一扇門是我們不知道的。我們敲過各式各樣的門,有鐵的、橡木的、三夾板的。兩萬扇門,弗蘭基,我們敲它、踢它、推它。我們扣門環、按門鈴,高聲喊,吹口哨:送電報的,送電報的。我們把電報丟進信箱,塞進門縫,扔進門上的小窗,遇到臥床不起的人家,我們就從窗子爬進去。我們嚇走每條想吃掉我們的狗。當你把電報遞到人們手上,你一定想不到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有的大笑,有的高唱,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又哭又叫,有的無力地暈過去。你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再醒過來,把小費付給你。這一點不像在美國送電報,有一部叫《人間喜劇》的電影,裡面的米奇。魯尼騎著車子送電報,人們都很喜歡他,爭先恐後地給他小費,請他進屋,給他一杯茶和一塊麵包。
託比。麥基說他的筆記本里有大量的事實,所以什麼也嚇不倒他,我也想和他一樣。
奧康納太太知道我喜歡送鄉下的電報,要是天氣晴朗,她就一次給我十封鄉下的電報,讓我整個上午都在外面跑,午飯前不必回來。秋季的天氣有時候不錯,夏農河波光粼粼,田野綠油油的,晨露閃爍著銀光。裊裊炊煙掠過田野,散發出炭火的芳香。母牛和綿羊在田野裡吃草,我想這些是不是就是牧師所說的牲畜。如果是,我也不會吃驚,因為公牛總是沒完沒了地爬到母牛身上去,公羊對母羊、公馬對母馬也是這個樣子。而且它們都有一個那麼大的傢伙,大得讓我冒汗,讓我同情起天下所有的雌性動物來,它們不得不承受那麼大的傢伙。不過當頭公牛也不錯,它們想幹就幹,對一頭動物來說,這絕對算不上是什麼罪過。我不怕在這裡跟自己幹,可是不曉得會不會碰上帶著牛羊趕集下田的農民,他們舉舉棍子,衝你打招呼:你好,年輕人,多好的早上啊,感謝上帝和聖母。要是看到你在莊稼地裡觸犯“第六誡”,虔誠的農民可能會發火的。馬喜歡把頭伸出圍欄和樹籬,看看是誰從這裡路過。我停下腳步,跟它們說話,它們長著大大的眼睛,長長的鼻子,顯得很聰明。有時候,兩隻小鳥會隔著一片田野相互鳴唱,我停下來,想聽聽它們在唱什麼,再過一會兒,會有更多的鳥兒加入進來,到後來所有的樹和灌木叢裡都充滿了鳥鳴。要是路邊的橋下有小溪在奔流、有鳥兒在歌唱、有母牛在哞哞、有羊羔在咩咩,這會比哪部電影裡的樂隊都動聽。午飯時,農舍裡飄出陣陣燻肉和捲心菜的香味,我餓得受不了了,就爬進田野,猛吃半個小時草莓,又把頭扎進小溪裡,喝一通冰涼的水,那水比任何煎魚薯條店裡的檸檬水都好喝多了。
我送完電報,還有足夠的時間去一趟古代修道院墓地,我母親的親戚———蓋佛爾家族和西恩家族就葬在這裡,我母親自己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