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說:“俺媳婦孃家借俺的唄。”與蘇耗子談天還是很解悶的,趙前斷斷續續知道了他的情況。蘇耗子的“自強國貨店”在小什街東亨鞋店北側,門市四間,後屋有灶房一間宿室一間,有店員三名,由妻弟和連襟等人擔任,老婆負責管帳,帳簿上的貨物共有七百零三種。店員的工資不算多,按股份計算薪酬,所以店員能夠盡心盡力。“自強國貨店”主要經營國產日用百貨雜貨,有各色的寬窄幅的家織土布、棉紗、布鞋、手悶子、鞋跋子,蒙古產的毛毯、氈帽、氈鞋,牙刷、牙粉、雞毛撣子、菸捲兒、洋火、蠟燭,蓋縣的曬鹽、八王寺汽水和丁母太醬油,文具類就更多了:鉛筆、毛筆、墨硯、石筆、紙張等等。由於國產貨便宜,加之經營有方,一來二去的全安城縣有名,眼見得生意興隆。蘇耗子想不到,因經商竟能惹惱了日本人,先是不知來頭的乞丐尋釁,而後的結果是入獄和腦袋搬家。
第二十二章(4)
蘇耗子拒不承認他有反滿抗日思想,一打就招,一問就翻供。法院的人懶得繼續周旋,判他死刑了事,稀裡糊塗的蘇耗子就這麼走到了末日。他被提出了牢房時,左腿已經摺斷了,哼哼唧唧地被架出了牢房。沉重而紛杳的皮鞋敲擊走廊,呻吟漸行漸遠,馬上就要消失於走廊的盡頭,猛然間傳來聲嘶力竭地呼喊:“我的媽呀——我不想死呀!”
不想死的呼救震醒了趙前,接連幾天都呼吸困難,胸口鬱悶難當。蘇耗子死了,趙前失
去了可愛的聊伴,再次退回到冥想之中,時常幻覺和他四目相對。趙前的概念裡又沒有了晨昏,似乎也沒有了語言,思維彷彿停滯在表面可見的事物上,比如飛舞的蒼蠅、爬行的蟑螂或者一片葉子。夏天到了,蟋蟀以及不知名的蟲兒的鳴叫格外誘人。聽到蟋蟀聲,趙前忽然想起了他的兒子,想他們的頑皮,想他們笑容。趙前發覺,自己最思念的還是兒子。他抖成一團,淚如泉湧,不知道成華、成國兄弟怎麼樣了,能給家來信嗎?
金氏和韓氏爆發了衝突,雖然矛盾由來已久,激烈的程度卻始料不及。十多年積蓄的敵意被刻意掩蓋在家庭秩序之下,每逢上街或者需要拋頭露面時,小女人總是攙著大娘子,而金氏也頗為大度地懷抱著小女人的孩子。兩個女人相差十二歲,卻都本能地具備表演天賦,彼此客客氣氣,配合上演了一幕幕雙簧劇。她們的演出收到了預期效果,整個老虎窩都羨慕趙前,男人們感嘆:“你看看人家,咋把老孃們兒梳理成這樣?”
僅僅一個月以前,兩個女人還在一起碰頭,商議求媒給金菊說個人家,都說兒女的大事耽誤不得,還說閨女大了不能留,留來留去是冤仇。男主人入獄的時間一長,女人之間的衝突不可避免地凸現出來。男人身處險境,兩房女人都心急如焚。可是隨著白花花的銀票流水般地消失,期待卻遙遙無期,韓氏的心思就有些拉鬆了。
韓氏與金氏不同,不是正房原配,壓力感就小。韓氏正值虎狼之年,飢渴感與日俱增。有時候,女人就如同園子裡的菜蔬一樣,需要雨水的滋潤。有沒有男人的灌溉,從女人的臉色也看得出來,韓氏的臉色日見枯萎。白天尚可,夜裡就不免自艾自嘆。火炕上面鋪著炕蓆,那種用高粱秸皮編制的席子,天長日久磨得光潔,就像是男人闊大的胸膛。韓氏喜歡品味燒得滾燙的炕蓆,摩擦質地特別的秫秸席面,陶醉於堅實平滑的觸覺。夜闌人靜,隔壁傳來了陣陣鼾聲,她感覺有種東西不折不撓地襲擾她,撞得她隱隱疼痛。黑暗中,她將雙腿盤結絞扭,這過程猶如搓麻花,把面拉得很長自然扭曲成繩狀,糾纏著備受煎熬。溼潤一點兒一點兒地漫湧上來,漸漸成為了一條執拗的小溪,慾念像熱油翻滾,渴望如霧氣慢慢地升騰,那樣的不可抑制。她的臉頰陣陣發燙,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啥。家裡的男人少,每每韓氏看見郭佔元來,心裡總是嘭嘭跳得厲害。郭佔元的名聲惡劣,原本是不入眼的,可如今卻變得這樣耐看。如今郭佔元來得勤了,天天都來趙家大院送新鮮蔬菜,叫韓氏每天都有所期待。她特別熱衷去灶房,這樣就可以和老郭碰面。趙韓氏不斷地發現老郭的出眾之處,比如整潔的衣著,比如整齊的牙齒,比如悅耳的聲音,以至於大老遠地就能感受他的存在,壯漢特有的汗味在誘惑她,那寬闊的背影讓她迷戀。
郭佔元不是傻蛋,早瞧出韓氏的心思,回家和呂氏說東家的小老婆騷性著呢。呂氏大驚,說你敢打她的主意?郭佔元樂了,得意洋洋糾正道:“你怎麼不說她打我的主意呢?”
以前,郭佔元是早晨送菜,而現在早晚都來送,藉口說今年的年成好,豆角、茄子和土豆長得才歡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