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開心的不得了,吹口哨的有之,鼓掌的有之,一路尾隨鼓譟。趙百合嚇哭了,又怕摔倒出醜,硬著頭皮蹬下去。吵吵嚷嚷間,圍觀的人越跟越多。恰巧有警察路過,上前一把揪住車子,以“傷風化”為由,將趙百合連人帶車扣下。趙前聞訊趕來,才免於處罰。警察規勸說,好好管管你家女學生吧。趙前深覺丟臉,回到家,惡狠狠地踹了趙百合一腳,大罵她丟人現眼,訓斥說:“什麼男女平等?唸書念斜歪了,越念越沒羞!”
趙百合的學業就此中止,並牽連了妹妹。趙前宣佈,從今以後女孩子不許進城讀書。眼淚軟化不了父親,趙百合被迫綴學,回家操持家務,照看弟妹。當暮色籠罩小街的時候,趙百合站在家門口吆喚:“三子,趙三子吃飯啦……”
三子是趙成永的小名,趙三子很小就體現出領袖的氣質。倒不是依仗老爹的權勢,在老虎窩,小孩子之間信奉武力,誰的拳頭硬誰的膽子大誰就是孩子頭。趙三子是淘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兒,正是七歲八歲討狗嫌的時候。沒上學堂的男孩子裡,打架最狠的是趙三子,滿老虎窩人沒有不認識趙三子的,卻很少知道他大號叫趙成永。等到趙三子打了別家的孩子或者惹了麻煩時,趙金氏再忙,也得騰出工夫揪著三兒子的耳朵登門道歉。人家說:“小孩子嘛,不算啥不算啥。”遇上會說話的主兒還會發出讚歎:“嗨嗨,小時流膿長大成龍啊。”趙三子成不了龍,每次闖禍回家就挨一頓胖揍。趙三子皮實著呢,母親怎麼打也不在乎,金氏的武器是炕上的苕帚疙瘩,噼裡啪啦地把三兒子的屁股打得通紅,邊打邊氣呼呼地問:“你是不是滾刀肉?”趙三子竟咧嘴笑起來:“媽,啥是滾刀肉啊?”金氏氣得大哭一場,這邊還沒哭完,那邊三子躺在炕上睡著了。三姐趙百合平素和三子最好,就勸三弟:“別老讓媽生氣,”趙三子就奇怪:“我沒讓她生氣呀,是她自個生氣得呀?”金氏使出殺手鐧:“等你爹回來就打斷你的腿!”
老虎窩是圍在土牆裡的小街,商號陳列於兩條馬路交叉的十字街上。東西街南側由西向東依次是阮家油坊、成運衣鋪、佟木匠鋪、養生堂藥房、徐家大車店、王興東商店、東興長商店、邵家床子、宋家床子、張鐵匠爐、畢家燒鍋、連家大院,北側向西排列趙家大院、小學堂、劉家館子、李家床子、義興和藥店、德興隆雜貨鋪、豐源長商店、崔家煎餅攤、阮家大院、刁家豆腐房、賀家點心房、村公署。老虎窩大大小小的已經有了三十多家買賣,四百多口人了。趙三子是不帶籠頭的馬駒,不知深淺地快樂著。十幾個小崽子們,無數遍在小街呼哨而過,舞槍弄棒,沖沖殺殺,鬧得雞飛狗跳牆。他們沒有關於可怕的概念,不知道啥叫天高地厚。春天剜野菜爬樹,鑽進柳樹毛子裡吹柳笛兒。夏天,彈琉琉甩泥泡兒,洗澡摸魚,打野杏掏鳥窩捕鴿子。秋天,偷地瓜掰苞米燒毛豆,扛著鐵鍬漫山遍野地挖田鼠,捉到田鼠後在尾巴上繫上乾草點燃,看驚悸的火球在曠野裡飛奔。
第十三章(6)
大雪一下來就是冬天,穿上臃腫的棉衣棉鞋,踢毽子扔瓦片丟坑或者玩秫秸。在雪地裡,正好扣家雀粘捕蘇雀兒,有時也去砸冰窟窿抓魚。撒尿成冰的數九寒天,冰層下的魚處於休眠狀態,鯰魚嘎魚泥鰍最多,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撈出黑魚。跟大人打獵也不錯,扛著土炮套狍子打野雞。獵人都在冬季行動,動物要出來找食吃,視線空曠便於狩獵,而且獵物的皮毛整齊柔暖。捕魚打獵既費力氣又需要耐心,沒有大人領著不成,孩子們覺得很受拘束,沒有哪個孩子願意聽大人的呵斥。
柳津河一封凍,趙三子就成了木匠,吱吱嘎嘎地鋸木板,叮叮咣咣地釘爬犁。冰上的遊戲多的是,抽陀螺也叫耍冰猴兒。冰猴是上圓平下尖尖的木製圓錐體,尖頂頂端鑲嵌鐵珠,用鞭繩纏繞中間,猛力撒開使之飛速旋轉,然後用鞭子抽打,使之在冰面上轉個不停。最有趣的是當屬耍子母猴,在大的冰猴空心裡放一隻小猴子,大猴子被抽動得飛轉,小猴子也跳出來一同旋轉;如果將冰猴上刻幾個小孔,抽起來就會嗡嗡帶響,這便是響猴子;將冰猴的平面塗上顏色,旋轉起來色彩斑斕煞是好看,這種陀螺叫花猴。孩子們聚集在一起,各自鞭打自己的猴子,猴子或花花綠綠或嗡嗡蜂鳴,三五隻相撞,被碰撞翻的退場,最後的勝利者稱之為猴王。
“打滑哧溜兒”①是女孩子家的遊戲,趙三子他們不屑於此。他們常去放爬犁,趴在爬犁上從坡頂往下放,閉上眼聽得兩耳生風,一路橫衝直下,結果人仰馬翻。男孩子們更熱衷於滑“單腿驢”②,兩腳併攏蹲在上面,雙手撐著鐵釺滑行,速度比爬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