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得多,也靈活得多。趙三子還喜歡蹬“滑子”,一腳底綁一塊木板,木板底下嵌一兩根鐵條,另一隻腳系一個腳蹬子,也就是一塊皮子上反釘鞋雲子,鞋雲子的四五個齒朝向冰面。滑的時候,蹬皮子的腳在後頭撐蹬,使得另一隻腳滑行如飛。
新凍結的冰面像鏡子似的,上面有一層薄薄的清雪更好,這樣的冰面一般都在活水附近。活水經常湧出,凍結後光潔如新,是滑冰的好去處。膽大的孩子總愛涉險,“單腿驢”劃出歡快的刀痕,冰層發出咔咔的斷裂聲,刺激非常。轟隆一聲,冰面塌陷,趙三子跌落水中。小夥伴們哭聲一片,趙三子掙扎著爬上來了,棉衣迅速板結成了鎧甲,寒風灌滿了領口。牙齒嘎嘎直打顫。筋疲力盡的趙三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趙三子,背向刀割般的西北風大喊:“凍死我啦!”想撒腿往家跑,才邁上幾步就一頭栽進雪堆裡。
趙三子感覺有溼熱的東西落在臉上,睜眼一看是母親在落淚,正舉著油燈端詳他。天已經黑了,媽媽手裡的豆油燈忽閃忽閃的,將屋裡染上一層虛幻般的光暈。定定神,他看見三姐百合正在對面的北炕上拆棉衣棉褲呢,四姐金菊悄悄地說:“媽,他醒了。”金氏撫摩三兒子的手,不覺眼淚滴落下來,三子的手凍得紅腫,簡直像是開了花的饅頭似的,皴裂的傷口鮮血淋漓。女人吩咐:“金菊,你去煮點茄子秧去。”幹茄子秧煮水或者家雀屎治凍傷,這是趙三子後來才知道的事情。沒有了棉衣棉褲的趙三子如同沒了羽毛的鳥兒,想飛也飛不走了,捂著大棉被一呆就是三天。不光是滾燙的火炕烙得屁股生疼,金菊笑嘻嘻的模樣叫他極沒面子。趙三子央求:“三姐,我的衣服好了吧?”趙金氏聞聲進屋,餘怒未消:“給我省點兒心好不好?再捂幾天!”
①打滑哧溜兒:冰上游戲,助跑後借慣性在光潔的冰面上滑行。
②單腿驢:一種冰車,像“T”形的板凳,踏板下的木方里鑲嵌鐵片或鐵
條。
第十四章(1)
簡直難以置信,僅僅五六年的光景,金首志便發跡成騎兵獨立旅少將旅長。官職升遷之快,令人稱奇。說奇也不奇,戰亂頻仍的年月裡,無論那派軍閥都要靠戰功用人。金首志自認為是適於做職業軍人的,除了槍馬嫻熟以外,其冷漠嗜血非常人所及。那年金首志離開鳳嶺,本想去奉天,卻鬼使神差地來到天津。衣食無著,流落到靜海縣。恰巧趕上直隸省招兵,便報名投軍。招兵人嫌他的年齡大,就說大個子你別吹,除非你有過人之處,否則沒門。金首志展現了出眾的槍法,借來手槍,抬手擊落一隻疾飛的麻雀,眾人大駭。合當走運,事
情傳到上面去了,軍長素有網路人才之心,見了金首誌異常歡喜,更被他的談吐所打動。軍長不戒備他東北人的身份,好言勉勵,連說人才難得,兄弟跟我幹吧,搏他個封妻廕子,一世功名!
金首志沒做過士兵,他的軍旅生涯從連長起步。出神入化的槍法、精湛的騎術和不同尋常的履歷,加之文墨不俗,使他出類拔萃,有種掩飾不住的鶴立雞群之感。外表上看金首志憂鬱得很,但是他手一摸到槍柄,心就會跳蕩出暈乎乎的感覺。沉甸甸的手槍和黃澄澄的子彈給了他莫大的快慰,以前在夾皮溝在鳳嶺縣動槍,但遠沒有現在這樣興奮,他自悟自己天生就是玩槍的角色。到了第一次直奉戰爭的時候,入伍不足兩年的金首志,已經是七團一營的營長。他隨主力堅守西線,阻擊奉軍張景惠部於涿州城北,趙團長陣亡,金首志接替指揮,殊死力拼,令敵不能前行一步,最終為主力合圍贏得了時間,奉軍邊防第二師被迫投降。金首志最為風光之舉是用鳥槍制服了敵軍坦克。奉軍的裝甲車乃新式武器,素來氣勢洶洶、所向披靡,金代團長偶然間發現鳥槍糜彈能射進坦克的暸望孔,遂糾集鳥槍土炮阻擊坦克,重創敵軍鐵甲車隊。他因此一戰成名,深得直系上層的賞識,此後多次參加與皖、奉系等軍閥的戰鬥,戰功顯著,一路扶搖做到騎兵獨立旅旅長。
順風順水中,金首志的心裡感覺極好,未免有些自我膨脹。巧合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老虎窩,父親墳墓旁的松樹亭亭如蓋,遠看像一擎巨傘。懂風水的人見了,都嘖嘖稱奇,說沒準要出大人物的。趙前聽了深覺可笑,便回家說給金氏聽。趙金氏睜大了眼睛,說:“莫非首志出息成啥樣了?”
“拉倒吧。”趙前顯得不屑一顧,說:“誰知是死是活呢。”
趙金氏生氣:“你嘴忒黑。”
“唉,那年一封信之後,又不知瘋到哪去了。”
趙金氏斷言:“首志有回家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