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聲呵斥:“別說了
,裝什麼大瓣蒜,就你是行家?!”大個子聽了閉口噤聲,叢林裡重新歸於寂靜。
“棒槌!”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陳把頭很有經驗的接山,問:“什麼貨?”全體停住了腳步,旁邊人喊:“操,啥棒槌呀,那是馬巴草——人參幌子!”陳把頭生氣,掄起棍子就打:“你他媽的詐山咋的?三楞子你們照看點兒初把郎。”
原始森林裡遍佈著密密麻麻的植物,遮天蔽日,難以通行。高大的喬木,繁茂的灌木,還有飛緣的藤樹密網相織。倒木發黴的氣味和野花的香氣撲鼻而來,鳥兒婉轉的鳴叫聲不絕於耳。森林猶如潮溼悶熱的蒸籠,壓抑得叫人喘不過氣來,在草叢裡走片刻工夫,就會汗流浹背。最怕的還是下雨天,汗水和著雨水,浸透衣褲,再加上遍地溼滑,每前進一步都要費好大的勁兒,有時滑下來就等於進一步退兩步了。等到雨停下來,各色各樣的蚊蟲出動了,嗡嗡嗡地襲擾,人們被蚊子叮了個頭昏腦脹,有些雲裡霧裡的感覺。人無法躲避螞蝗的襲擊,螞蝗猶如蓋房子的搭釘,兩頭直角折成尖釘,牢靠得難以撼動。神不知鬼不覺間,螞蝗就鑽入頭髮、領口、袖口,鑽入人的皮肉。來的頭一天,金首志的脖子就起了個大包,越來越紅腫,鑽心地疼。見他哧牙咧嘴,陳把頭一看說:“草爬子叮在脖子上了。”草爬子和螞蝗類似,見血不撒口,一直鑽進皮肉裡面。三楞子過來,點菸燒烤金首志的脖頸,烤得他渾身亂顫,費了好大工夫,草爬子才從皮肉裡掉了出去。
這天,金首志走麻達⑦了。當他發覺自己掉隊的時候,一切都晚了。四下裡無人,喊叫在森林裡簡直可笑如蚊聲。森林是巨大的消音器,吸納了所有的響動。森林有自己的聲響,比如松濤比如溪流,這些聲音浩大卻又模糊,讓人時時感到渺小自卑。聽不見同伴的棍聲,這是放山人最恐懼的事情,每年都有進山人迷失成了一堆白骨。而眼前除了蒿草就是蒿草,再就是緘默無語的大樹。冷汗刷地就流淌下來,金首志感到陣陣眩暈,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他決定原地等待營救,他清楚胡亂走的話就是死路一條。他守著一株空洞樹叫棍,敲這樣的樹幹,聲音渾厚,傳的遠。金首志不再慌張了,反覆敲擊: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時間過的真慢,頭上是嘰啾的鳥鳴,樹林吝嗇得連一絲風也沒有。金首志相信自己是慘白著臉的,他臉色慘白地凝望著山谷。森林裡瀰漫著恐怖的窒息,有一隻莽撞的松鼠跳到他的肩膀上,這一跳並不溫柔,嚇得他靈魂出竅。他一屁股坐到潮溼的地上,半天緩不過神來,不斷摸自己的頭,好像懷疑頭還在不在。火辣辣的陽光下,山谷裡的葉片熠熠生輝,汪洋成一片眩目的海洋。他很想哭,他靠著一株樹幹,好讓自己再堅強一些,除了保持手臂不間斷敲擊以外,他不知道怎樣才能支撐內心的鎮靜。在天黑之前,他必須用揮臂來堅守希望,這是唯一的指望。隨著時間的推移,金首志漸漸地感到絕望,天色黯淡下來了,他簡直快要崩潰了。不知什麼時候,他終於聽到了接棍聲,那樣的含糊,像叢林裡的一團迷霧:梆!梆!梆!他欣喜若狂,淚水伴著汗水在臉上流淌,他拼命地叫棍。梆梆梆的接棍聲越來越清晰了,金首志大聲呼救。陳把頭見了他,二話沒說,抬手就是兩記耳光。金首志的臉頰紅腫起來,燦若桃花,但是他在笑,眼銜激動的淚水。
第四天早,他們遇見了一大片椴樹林,生長得蓊蓊鬱鬱,阻住了去路。陳把頭拄著索撥棍看山景,低聲道:“這林子長得真好,肯定有大貨。”手下人都附和道:“你聽,這裡面有鳥兒呢。”“可不是咋的。”有人還模仿鳥叫:“吱溜——吱溜……”二愣子說:“棒槌鳥叫,這裡有——這裡有啊。”
排棍拉成了一橫排,陳把頭吆喝:“點牛肝木煙,省得蚊子咬。”眾人協力,一棍一棍地往前走。二愣子嘴欠,說:“嘿,這塊石頭平整啊,壓酸菜缸正好。”陳把頭低吼:“拿著!”放山人最忌諱亂說亂動,把頭的話就是放山人的聖旨,二愣子乖乖地扛起石頭,沒走上幾步就氣喘吁吁了。大家見了都笑,卻沒人敢吭聲。山林寂靜得可怕,除了索撥棍和褲角的聲響外,就只有蝴蝶在翩翩起舞。過了許久,陳把頭才說:“放下吧。”這時二愣子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金首志突然停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遲疑著說:“這……”大個子急得直捅他的胳膊,激動:“快,快喊呀!”
他喊了聲:“棒槌!是棒槌!”
大家奔來,齊齊地喊山:“棒槌!棒槌!”
陳把頭問:“什麼貨?”
“五品葉!”眾人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