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咱這疙瘩只有剩男沒有剩女。呂家的話不假,眼見得闖關東的人越來越多,男女比例失調,光棍漢遍地都是,家中有女不愁嫁。女方甚至還說,好飯不怕晚,你慌個啥?老金吃了定心丸,回來和老伴一說,都覺得安穩了許多。
比之不安分的兒子,老金認為女婿吃苦耐勞,是挺門過日子的好手。翁婿倆精心侍弄岔路口和北溝的耕地,翠兒和母親在家攤煎餅,招待南來北往的客人。越來越多的人湧入圍場,人們常在岔路口歇腳,金家煎餅鋪頗佔地利,生意日見興隆。小兩口每天起早做豆腐,趙前抱杆推磨,媳婦將一桶桶的生豆漿倒進鍋裡煮開。豆漿煮開後要“過包”,用粗布將豆汁兒過濾到大缸裡,用滷水點成豆腐腦兒,等候片刻,再一瓢瓢地把豆腐腦兒攤在板框裡,蓋上包布加上木板,再搬塊青石壓在上頭。清香透黃的漿水唰唰流淌,像流淌無限的溫情。小夫妻邊幹活邊嬉鬧,翠兒嬌嗔地笑個不停,胸前的奶子跌宕起伏。老金見了,哼的一聲背手走開。
翠兒的肚子一天天膨脹,人變得沉穩了,動作越來越笨拙,連彎腰都吃力。老金女人心上犯愁,悄悄和老金嘀咕:“閨女咋能在孃家生孩子?還不得叫人笑話死了?”
老金不屑:“切,你把姑爺子當兒子就行了。”
翠兒臨產症候來的突然,坐在炕頭上做針線活兒,說見紅就見紅了,肚子疼得直叫。老女人衝著慌了神的老金吼了聲:“還不去請老孃婆!”老金慌忙不迭地騎著毛驢出了門,老女人一手攙著翠兒,一手掀開了炕蓆,叫女婿抱來了新穀草。翠兒露出雪白的肚皮時,老女人猛地想起了什麼,對女婿說:“你看啥看?快出去燒鍋開水!”趙前邁出屋門時回了下頭,看見媳婦痛苦又不捨的目光。接生婆來了,嘴裡頭嚷嚷:“急啥急?待會兒才落草④呢。”
趙前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啼哭響起,聽得岳母說:“丫頭,丫頭。”送走了接生婆,老女人忙著做月子飯,熬小米粥煮雞蛋炒芝麻。岳母說:“閨女好閨女好,閨女是貼身的小棉襖,接著就養大胖小!”老金蹲在門前曬太陽,吧嗒吧嗒地吸著旱菸。黃狗討好地搖晃著尾巴,煞有介事地衝大路吼上幾聲。
①鬍子:東北俗語,指土匪。
②笆籬子:指監獄。
③歟�B鞋:越冬穿的鞋,皮革製成,內墊烏拉草。
④落草:出生。
第二章(1)
沒等翠兒滿月,金家煎餅鋪已經住滿了貴客。
金家煎餅鋪所在地叫岔路口,屬於老虎窩區域的小去處,是去大疙瘩的必經之地。老虎窩乃海蓮府治下的東路保甲分局的三區,共有南溝北溝西溝大小十幾個散落村屯,零零散散地住了五七十戶人家。老虎窩處在“盛京圍場”的西圍場之中,以都林正伏力哈山的分水嶺為界,按東遼河和輝發河水系分做東流水圍場和西流水圍場兩個部分,共大小一百零五處小
圍場。光緒末年,國力衰弱,開始有人涉險進入,採樵漁獵,開荒種地。時值國庫空虛,加之俄國和日本窺視,盛京將軍以“圍地多被流民私墾”為由,奏請太后開禁,朝廷正式下招“馳禁招墾”,於是圍場外的當地人和山東直隸的饑民蜂擁而至。沉睡三百年的荒野人煙日稠,閒置的土地被大量開發。盛京戶部侍郎良弼奉命督統招墾事宜,議定平均每畝收取“荒價銀”三錢三分。
住在金家煎餅鋪的五人都是海蓮府衙門裡當差的,專為丈量西流水圍場土地而來。早出晚歸,忙得不可開交,丈量統計,收繳荒銀,核發地照。領頭人姓符名安,約莫有四十來歲。老金終歸見過世面,他說官府猛如虎,草頭百姓的除了孝敬別指望別的,叮囑家人務必伺候好官家的人。心裡畏懼,人就不免圍前圍後大獻殷勤,還特意安排女婿幹些餵馬燒炕的活計。總之,全家與放荒人員相處得較為融洽。
二伏天的夜晚,天幕低矮得幾乎觸手可及。天空澄澈湛藍,如水一般明淨,浩瀚的銀河在頭頂彎過。河邊婆娑的垂柳只是輪廓模糊的影子,傳來陣陣蛙鳴。嗡嗡的蚊蟲叮咬得人心煩意亂,符安和手下人核對數目,彆彆扭扭的帳目卻怎麼也攏不平。符安焦躁,氣得鬍子上翹,連聲斥責:“瞎雞巴整亂雞巴整,整雞巴壞了還雞巴整!”正發著脾氣,見趙前端著一筐洗淨的香瓜送進門,細心地捎上了一塊土布手巾。金家的姑爺乾淨利落,身體壯實,符安頗有好感。
“小夥子,先別走。”符安開了腔:“我的人手不夠,點燈熬油地也忙不開,明個兒你就跟著打地畝子吧。”
符安雖是旗人,在官場混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