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希望他煙火氣一點,可這也太煙火氣了,衣裳如雪,火烤蠶豆……
宮胤好像永遠都不覺得尷尬,頭也不抬地道:“沒吃飽。”手中樹枝撥了撥,一半黃豆和蠶豆歸了她。
烤熟的東西的香氣,有種獨特的穿透力,也沒吃飽的景橫波立即覺得餓了,撮了撮殼就吃,黃豆焦黃,蠶豆碧綠,都脆香脆香,嚼在嘴裡嘎嘣響,就是太燙,景橫波兩隻手掉換著撮來撮去,不住呼呼噓氣。
忽然宮胤樹枝一撥,將撥給她的那一半又撥回自己這邊,景橫波愕然抬頭看他,他還是不接她的目光,轉眼又把豆子撥了回來,景橫波再吃時,便發現豆子的溫度降了很多,想必他細心,又用自己的真氣幫她降了溫。
景橫波不抬頭,嘎嘣嘎嘣嚼豆子,心中忽然泛起酸酸楚楚感受——當初給他送了多少次吃食,終於有一日吃上他親手做的東西,雖說只是豆子,吃在嘴裡也是滋味豐富,只是這豐富滋味裡,難免又生了幾分怨恨——求著他追著他他不要,不理他虐他他倒巴巴來給她烤豆子,男人啊,真賤!
豆子在嘴裡蹦跳,因為用力,越發嘎嘣響。
宮胤幾乎不吃,只慢慢用樹枝,給她剝去黃豆殼蠶豆殼,火光裡眼神祥和。
既然難得這般寧靜相處,就儘量為她留下點美好記憶,他不能如耶律祁一般料理美味大餐,烤幾顆豆子也好。
景橫波恨恨嚼了好一會,才想起他似乎沒吃,抬起頭來還沒說話,宮胤忽然一抬手,衣袖從她唇角拂過。
不遠處將士們一直警惕地盯著這邊,看見這一幕都拔刀欲上前,但哪裡及得上宮胤動作快,景橫波只覺得唇角一涼,柔軟衣料拂過似瞬間下了一場清涼雪。
等她抬頭,宮胤的袖子已經收了回去,多了一抹黑黑的印子,他瞧一眼,閒閒地道:“陰溝裡的鴨子。”
景橫波跟不上他的思維,傻傻地張嘴,“嗄?”
“顧嘴不顧身。”宮胤下結論。
景橫波把一堆蠶豆黃豆殼子都砸到了他身上。
宮胤抬袖相擋,抓著兩根黃豆杆子撲過來的景橫波,一眼看進他眼神,深邃烏黑,星光漫越,凝聚了全宇宙的暗與亮,只倒映一個張牙舞爪的她。
她身子頓住,一瞬間恍惚迷茫。
記憶中,可曾有過這般的親近打鬧?
這人間煙氣和自如嬉笑,是否亦不過是再次離別前的一幕補償?
近鄉情怯,近他,情也怯。
身子傾得太厲害,走神得太不是時候,她向前一歪,眼看要栽倒他身上。
忽然有人急報:“陛下!不好了!士兵們吃完飯,都中毒了!”
……
山巒上一道人影風般急掠。
所經之處,樹葉嘩啦啦扯成一道旗,他的發,也扯直如旗,獵獵揚在風中。
裴樞在山間已經狂奔了好一陣,心中的怒火猶自灼灼未滅。
那一腔怒意難平,他立在山巔,看著深淵之下,層雲翻滾,只覺得此刻心情也似這淵深雲遮,不知盡頭,不知去處。
忽然他霍然回首。
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立了個從頭到腳,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