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風吃醋是假,算準裴樞必定因此發作是真,裴樞修煉至陽內功,火氣激湧之下,能將毒性逼出。
宮胤微微偏過頭,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南瑾卻執拗地轉到他面前,盯著他。
宮胤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樹後踟躕嘆息的景橫波身上。
南瑾震驚於他眼神那一霎,春水柔波般的綿邈。
片刻後,她才聽見他淡淡答:“因為她會傷心。”
……
同一時刻,在臨州南部的汜水州,和臨州北部的前川州,兩座重樓高簷的王府內,兩位禹國王子,都站在書房的桌案前,盯著面前黑布上的白骨,眼露震驚之色。
汜水王府裡,禹衝拿起那明顯比別人長一截的手骨,對著日光照了照,日光下,他的手,幾乎和那骨頭一樣長。
禹衝臉色陰沉,冷聲問:“這東西怎麼來的?”
屬官垂頭恭謹地道:“說是臨州耶律家給王爺送禮的……”
“臨州……”禹衝眯了眯眼睛,忽然將那骨頭擲在桌上,“立即派人去大都,去給大王請安。這回不管用什麼辦法,都必須見到大王,什麼事也不用做,就給本王好好看看,大王的手!”
“是!”
“另外……”禹衝眼神越發陰冷,“召集王府三衛,點齊護衛人馬和王府所有屬將,派人將汜水州州牧州判和參軍都請來,咱們,或許需要出門一趟了!”
……
前川王府內,比禹衝小上三歲的禹直,將那手骨翻來覆去地看,笑嘻嘻地道:“送禮送出這麼一件玩意,倒是稀奇得很。”隨手將手骨一擲,“可不是拿我隨便哪位死去王叔的手骨來糊弄我吧?看看這骨頭,埋下去多少年了?”
一個醫官快步上前,仔細檢視半晌後小心地道:“回殿下,這骨頭埋於土中,應該不超過兩年。”
“本王最後一個王叔,死於五年前。”禹直眼睛閃著詭異的光,喃喃道,“照這麼說,這骨頭就有趣了……”
他伸出手,點點那骨頭,哈哈笑道:“只有咱們禹國王族的人,才會生有奇長的手。兩年……臨州……耶律家,兩年前可不是就是父王和攝政王一同巡視北境那次?就是在臨州,出了刺客事件,然後大王癱瘓一病不起再不見任何人,攝政王一步步掌握大權……可巧了,世上只剩下四個手長的禹國王族,都在他該在的地方,這隻手骨,又該是誰的呢……”
眾人凜然,這樣的問題,已經觸及最不可碰觸的王家秘辛,真相一旦揭開,必迎腥風血雨。
禹直將骨頭拋起,再輕巧接住,“可是,為什麼我對那個送骨頭給我的人,更感興趣呢……”
……
這一晚除了負氣而走的裴樞,橫戟軍和押送軍計程車兵們,都過得很興奮。
幾口熱氣騰騰的大鍋一字排開,士兵們排了長長的隊伍,滿面紅光的火頭軍拎起炒勺,勺子裡顫顫巍巍晶光油亮的紅燒肉。
相比於士兵們歡聲笑語,景橫波的神情就顯得很寥落,懶洋洋蹲在溪水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水,有時候有人腳步聲接近,她才抬起眼看一眼,看看不是來回報裴樞訊息,便又無精打采蹲下去。
她很擔心,擔心裴樞這個炮筒,一炮乾脆射到了禹光庭面前,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情何以堪。
但身邊並沒有高手前去阻止,她自己還要照管全軍,她有心請求南瑾,結果南瑾用一個高傲的背影表達了她的拒絕。
身後忽然有響動,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溪邊多了一個火堆,宮胤就坐在火堆邊,漫不經心地隨手撿著被裴樞砍倒的樹枝添火,火焰灼紅妖舞,他越發顯得玉砌雪堆,彷彿轉瞬便要化了似的。而紅光映上他眉宇,恍惚間多幾分人間溫暖。
一紅一白,一動一靜,都是極致的對比,景橫波見慣了他千面變化,或者冰雪素冷,竟然很少看見這般人間煙火中的他,一時怔怔看著他,忘記了挪開眼光。
心中似有熱流湧起,她忽然明白,這麼久,想起宮胤,她心中總有冰冷的隱痛,那是因為他的遙遠和冷,以及她所明白的,他並非情願的遙遠而冷。而她想要做的,就是將他從天涯拉近,從冰雪救贖,讓這紅塵裡迷離的煙火氣,抹他的眸子一抹會笑會鮮活的亮色。
當他願意向火,她願先做這撲火的飛蛾。
火堆裡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散發著一股奇特的香氣,景橫波愕然看著宮胤,宮胤用一根樹枝撥了撥,火堆裡滾出一堆炸開的黃豆和烤熟的蠶豆……
景橫波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