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的很多百姓,恐怕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溫叟看著戲臺,他能想到,在他的那間陋室中容貌都熠熠生輝的商雪袖,到了臺上該是怎樣的絕色,但卻沒有想到不過幾天的功夫,商雪袖便將《梧桐雨》裡的精華挑了出來,與《長生殿》融為一體……
不,這《長生殿》,也不是原本北戲的那個《長生殿》了,這是商雪袖的戲。
不僅是場次上的編排,從裡面某些唱段中還隱隱的聽出了越調的魂在裡面,尤其是那個老生李玉峰的唱,在《聞鈴》、《哭像》裡尤為突出。
那本《越調》,商雪袖才翻看了一遍啊!想必祖上的大家,也不過如此了,溫叟想著。
戲已經到了尾聲。
臺上飾演仙娥的人手裡執著五色雲牌,層層疊疊架了兩層高,而商雪袖飾演的楊玉環就在那更高處。
她一身銀白色繡金桂的宮裝,頭上也梳成了朝仙髻的模樣,手執著拂塵,長袖賽雪,肩上的披帛迤邐而下,一直拖到了地上,其中一角被李玉峰飾演的唐明皇捏在手中,二人遙相對望。
溫叟知道這收尾處應該是一段兒生旦的對唱,可聽到耳裡,無論唱詞還是腔調,都已經變成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樣,只覺得悽美無比。
琴笛聲起,李玉峰唱的的確是聲聲泣血一般,一句句的懊悔和思念動人心腸。
相比起來,商雪袖的唱,包括唱詞,卻平和很多。
“馬嵬驚變如一夢,人間天上幾度春。”
她並未專注的看著下方的老生,而是目光略微看著遠處,嘴角含笑,然後才脈脈含情的望向李玉峰,輕啟朱唇唱道:
“君已鬢染梨花白,
寂寂桂落廣寒深。
君在人世望明月,
妾處仙宮念雙星。”
她在雲牌之中,長袖舞動,一舉一動莫不曼妙無比,只是無論做些什麼身段,眼神卻不曾離開下面的老生,這自然讓她的動作更增加了許多的難度,可正因為如此,更顯得身姿柔美之至。
她唱的極其悅耳,溫雅動聽,彷彿間似能看到寂靜中桂花飄落,又似能嗅到冷香一縷,此時此刻,竟無一人敢唐突的叫好或鼓掌,似乎生怕擾了這一場相會。
“三郎啊,豈不知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乎!”
商雪袖臉上終於露出了悲慼的神情來,但又收了回去,還是露出了笑容,深深的對著下面,施了禮,唱道:
“深深拜,拜謝郎君往日情,
往日情濃尤可憶,憶君難見笑語聲;
深深拜,拜謝郎君今日情,
尋仙問道夢此處,得解妾身相思冷。
勸郎君,從此毋須念妾心,
人間歲月易飛逝,君還有兒女子孫繞膝行;
願郎君,
富貴安康多福壽,殷勤保重顧自身;
祝郎君,
山河萬里終有定,後世萬代稱明君。
三郎啊,千言萬語道不盡,
縱然仙宮有妙法,卻難換此刻片光陰!”
這段唱剛收了尾,便有仙童上前道:“時辰已到,人君醒來!”
樂池中便是一陣由大到小彷彿帶著迴音的鼓聲,雲牌挪移之下,臺上便只剩了商雪袖一人,仍望著方才老生所站的位置,最終卻是長長的喟嘆一聲。
不知道商雪袖循了什麼板式,極慢,極低沉,又彷彿並沒有什麼定式的唱道:
“他只道,人間歲月苦難熬,
卻不知天上呵,
幽幽歲月無盡頭,別也,別也……”
廣寒一見,從此人間天上便是永別。(未完待續。)
第二百一十六章 瘋言
商雪袖始終不曾大悲過,可這樣刻意壓抑面帶笑容的演繹的方式,卻讓人心中更感悲愴。
聲音終於消失的那一刻,她也落寞的消失於入相的簾子後面,只餘了兩條披帛還在簾外,落在舞臺上更引人思念。
靜默片刻,樂池子裡敲了一聲鑼,卻不是常用的“尾聲”,而是曲牌子“願成雙”,一下子便從悲慼戚變成了極為旖旎暢快的調子,臺下和雅間才彷彿剛反應過來似的,爆出了震耳欲聾的好兒來!
這是在雲水的第二齣大戲,看客們自然覺得過癮之至,就算是謝幕的時候,人群也不免一陣陣的朝著戲臺子的方向湧動過去。
不光是為了想在更近的距離看這位讓郡守大人開了口向富紳人家和世家徵書的商雪袖,到底長什麼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