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來鄭大先生;穿著長衫;揹著手;走到跟前咳嗽幾聲說;許老闆;大家都是窮苦人;過活不容易;得饒人處且饒人;念他初犯;我看算了吧!
很是奇怪;鄭大先生只是這麼淡淡一說;許老闆的臉皮馬上鬆弛下來;衝鄭大先生一哈腰說;大先生;你是不知道;這個小賊種可不是初犯;我起早貪黑;沒想到讓這個小賊種……
鄭大先生擺擺手說;許老闆;街坊鄰居的;說話不要那麼難聽。九川你過來;給許老闆賠個不是;黃大嫂你拿兩塊銅錢給許老闆;這件事情就算了結了。
許得才叫道;鄭大先生;你這樣辦案不公啊!
鄭秉傑說;怎麼才公啊?許老闆你看看他孃兒倆;孤兒寡母;背井離鄉;上無片瓦遮雨;下無立錐之地;你還要他們怎麼樣?
許老闆眨巴眨巴眼睛;耷拉下眼皮;想了想;抬起頭來看著黃寒梅;半天才說;黃大嫂;看在鄭大先生的面子上;你就;你就算了吧;以後你可得管好這小子。再讓我發現;我就不客氣了!
黃寒梅千恩萬謝;拉過九川;先給鄭大先生鞠躬;再給許得才鞠躬。
事後黃寒梅才知道;許得才之所以這次對九川網開一面;確實是因為鄭大先生的面子。許老闆當年也是逃荒要飯的窮光蛋;鄭秉傑曾經資助過他;他的油條鋪子就是鄭秉傑出錢給他買的。
黃寒梅領著青一塊紫一塊的九川回到豆腐坊;東家桂得安早已知曉事情的原委;陰沉沉地看著黃寒梅。黃寒梅心虛;搓著褂襟子說;東家;孩子還小;這是第一次啊!
桂得安說;明槍易躲;家賊難防啊;你捲鋪蓋帶著你的賊兒子另謀高就吧。
黃寒梅說;我向東家保證;倘若發現九川偷豆腐皮;我就打斷他的腿。
桂得安說;你要是還想在豆腐坊做工;先交三塊大洋。他犯一次毛病;你這三塊洋錢就打水漂了。
黃寒梅無奈;只好允諾。交完三塊大洋押金;黃寒梅把九川拎到驢棚裡;又是一頓暴打。黃寒梅一邊打一邊罵;她不罵九川;只罵九川的爹;罵那個薄情寡義不顧一家老小的半吊子;罵他來生變成叫花子;讓人啐唾沫扇耳光。
九川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頭也不抬;任他孃的拳頭耳光雨點般地落在他的臉上屁股上。
打累了;他娘一屁股坐在草堆上;呼呼喘著粗氣。九川撲通一聲跪在孃的面前說;娘啊;你打吧;你想打誰就打誰;你想打誰兒子就是誰!
黃寒梅沒有防備兒子會說這樣的話;孩子才七歲啊。黃寒梅一把摟過九川;抱在懷裡;淚水像河水一樣地落在九川的腦袋上。黃寒梅喃喃地說;孩子;娘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的爺爺奶奶。
陳九川望著他娘說;娘;我再也不吃豆腐皮卷油條了。
黃寒梅說;九川;你要學好;等幾天;娘買了行頭;就送你到鄭大先生的學堂裡上學。
九川不吭氣。
黃寒梅又問;孩子;你長大了;想做什麼?
陳九川抬起眼睛說;殺人;把他們全都殺死。
黃寒梅怔怔地看著兒子;兒子的小眼睛裡閃爍著狼一樣的綠光。
黃寒梅突然發一聲喊;半吊子啊;你這個挨千刀的;你作的是什麼孽啊!
二
這年秋天;軍團成立了一個隨營紅軍學校;開辦了軍事、政治、文化和炮兵、無線電技術補習班。師長韓子君找陳秋石談話;要他到軍團隨營學校當戰術教官。陳秋石有點洩氣;覺得一個威風凜凜的團長去當教官有點降低身份。但是韓子君說得很嚴肅;這是組織的決定;是徐向前總指揮親自點名要他去的。
陳秋石一聽這話;腦子就熱了。他沒有想到;連徐向前都知道他陳秋石。看來孔雀嶺戰役;他的名聲確實傳得很遠。陳秋石二話沒說;當即就答應了。
臨走的時候;陳秋石提出;他要帶走他的山丹戰馬;被韓子君否決了。韓子君說;哪有當教員還帶著馬的;難道你想一直在隨營學校幹下去?把馬留下;我給你保管;等你從隨營學校回來;我保證完璧歸趙。
到了巴中隨營學校;教務部分配陳秋石當戰術教學組的組長;因為沒有現成的教材;就自己動手編。陳秋石文化底子厚;編了一本圖文並茂的《攻防戰術十大圖例》;油印;下發到班。
課堂設在一家流亡地主的祠堂裡。第一次上課;陳秋石興致勃勃;軍容整潔;只遺憾沒有皮鞋;不能像楊邑那樣儀表堂堂;但綁腿還是扎得一絲不苟。他首先從戰術起源、原理、意義講起;來龍去脈;引經據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