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牽羊偷東西吃。街東頭突然傳來一陣驚呼;大人小孩一窩蜂跑到東頭看熱鬧。那熱鬧大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匹棗紅馬;那馬甚為高大;膘肥皮亮;像是抽風一樣;肉疙瘩突突亂跳;正在揚起前蹄向另一匹黑馬猛撲。在一個高坎子上;棗紅馬追上了黑馬;就看見了那永生難忘的一幕。他聽見大人們說發情了發情了;要上了要上了;後來他果然真的看見棗紅馬爬到了黑馬的背上;黑馬竟然一動不動。他揚起腦袋;看見了那匹棗紅馬就像半空中的一座高山;突然從它的後腿之間抽出一條長長的物件;閃電般地插進了黑馬的屁股;棗紅馬的肚子急遽地起伏;就像從那裡面湧動著浪潮。兩匹馬似乎都在顫抖;整個高坎子和整個街面似乎都在抖動;大人小孩都不再喧鬧了;所有的眼睛都聚集在棗紅馬的胯下和黑馬的屁股上。
這個童年的記憶折磨了他很長時間;以至於在數年之後;當他自己有了一匹戰馬的時候;他老是喜歡打量那匹馬的胯下。
這是個隱秘的念頭。
豆腐坊對面有個油條鋪子。陳九川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吃上豆腐皮卷油條。新軋出來的豆腐皮;還散發著豆漿的芬芳;捲上剛剛出鍋的油條;外面是白的;裡面是黃的;外面是軟的;裡面是脆的;外面是清香;裡面是油香;一口咬進嘴裡;什麼美味全都有了。
豆腐皮卷油條是東河口有錢人家的奢侈品;一般百姓一年半載也很難吃上幾回;陳九川倒是經常吃;在眼裡吃;在心裡吃。有一次黃寒梅親眼看見;在別人大嚼大咽豆腐皮卷油條的時候;陳九川趴在鋪子外面的長條板凳上;小腦袋鉤在板凳下面;從下往上盯著人家的嘴巴;那雙小眼睛裡閃動著狼一樣的綠光。
每每看到這一幕;黃寒梅的心裡像針扎一樣難受;回想當年;在隱賢集沒有受到匪害的時光;陳九川是不缺豆腐皮卷油條的。現在孩子連個豆腐皮卷油條都吃不上;硬是饞出了這副丟人現眼的模樣!
那天;黃寒梅狠狠心;從積蓄裡拿出一枚銅錢;到對面的油條鋪子裡買了一根焦黃脆香的油條;掖在褂襟下面;急匆匆地跑回豆腐坊;見東家桂得安一家還在堂屋喝稀飯;便扯了一張豆腐皮;把兒子叫到驢棚裡;抖著兩手說;兒啊;趁熱趕快吃;吃了別忘記把嘴擦乾淨。
陳九川一看見豆腐皮卷油條;二話沒說;黑乎乎的兩隻小手就像狼爪子一樣撲了過來;轉眼之間油條和豆腐皮就不見了蹤影;吃完了伸出長長的舌頭;左一圈右一圈地舔;嘴邊再也見不到任何痕跡了。
黃寒梅沒有想到;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孩子好幾年沒有吃過豆腐皮卷油條了;過去只聞其香;不識其味。這回親口嚐到了;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終於有一天;陳九川下手了。他已經琢磨明白了;賣油條的什麼時候最忙亂;最忙亂的時候;他那雙髒乎乎但是又在暗中訓練多時的小手;就會像毒蛇的信子閃電般地伸出;然後就縮回。一根油條已經被他攏在棉襖的袖子裡了。再然後;豆腐皮的問題似乎要簡單一點;他根本不用進豆腐坊;他從驢棚裡扒開了一個洞口;他甚至不讓孃親發現;就能用他自制的竹子箭桿遠距離地挑出一張豆腐皮來;然後躲進驢棚裡;美美地、慢慢地、一口一口地蠶食他的戰利品。
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四個月也沒有被人發現;而且陳九川的技藝越來越精湛;動作越來越從容;次數也越來越多。後來還是在次數上出了問題;因為有了高超的技術;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一天至少吃三根;早晨吃兩根;晌午吃一根。
生意好的時候;油條簍子裡少根把油條;還不怎麼顯眼。有一天;油條鋪老闆許得才剛炸好的兩根油條;還沒有賣出去;轉眼之間就沒有了;難道是上天入地了不成?許得才瞥一眼旁邊若無其事的陳九川;立馬就明白了。但是他沒有輕舉妄動。
到了第二天;情況就不一樣了;就在陳九川施展絕技的時候;早有防備的許得才把炸油條的長筷子往油鍋裡猛地一擲;案子後面閃出兩個彪形大漢;如狼似虎地把陳九川按住;小雞一樣拎起來;從陳九川的袖筒裡掉出了兩根油條。等黃寒梅趕到;陳九川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但是還是牙咬腿踢;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黃寒梅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打;立馬明白是怎麼回事;一頭撞了上去;喊道;他還是個孩子啊;我賠還不行嗎?
許得才說;賠?你知道這個小賊種偷過我多少油條嗎?按一天兩根算;這幾年他少說偷掉我兩千根油條。我這小本生意;硬是被他偷得蝕本!你賠得起嗎?
這時候從街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