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風冷一陣熱一陣地掠過鼻端,時而是人馬相雜的怪異酸臭,時而又是鹹而溼潤的青草香,兩相交雜,撩得胃部一陣陣泛著酸意。眼光似乎有些散,看不清敵陣輪廓,只見一片晃晃蕩蕩的憧憧黑影;又似乎格外清晰,敵陣中一名兵士輕輕地一轉頭,便能觸得他眼角一跳,渾身發緊,恨不能立刻跳起來撲上去。
不知過了多久,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隊伍終於一斷,眼前豁然一亮,壓在胸口的重量陡然一鬆,剛吐出一口濁氣,便覺抽緊的胃部一陣翻湧,忍不住“哇”地乾嘔起來。好在這幾日連著趕路不曾吃多少東西,只吐出一些酸水。
米覆舟面上倏地漲紅,慌忙擦著嘴心虛地四下看著,剛一轉頭,便聽秋往事的聲音淡淡道:“放心,沒人會笑你的,誰都吐過。”
米覆舟尷尬地扭過頭,見她專注地盯著前方,眼神冷徹,不帶絲毫情緒,忍不住問道:“你也吐過麼?”
“我初上戰場,整整三個月半夜躺在地上都會吐。”秋往事心不在焉地答著,雙眼望著天上漸漸飛遠的鷹群,喃喃道,“鷹群看得見咱們,沒道理忽然收手,應當是被人調走的,看來果然有人隨軍臨陣指揮,只要能找出來……”她目光向下往燎軍掃去,忽然面色一變,低低地怒笑一聲,“哼,此戰果然不是米狐嘗獨力在打。”
米覆舟怔了怔,問道:“怎麼說?”
“他們居然每人嘴裡都叼了一個哨子。”秋往事冷笑,“索狐家的馭鷹師混在幾千人中,層層兵陣相隔,就算被人發現,除了自在法怕也沒別樣本事能把他們一個個揪出來殺死。煞費苦心地佈下這種疑陣,明擺著專為防我。燎人就算聽說過自在法,也決不能如此周到,這主意必是風人手筆。”她心念電轉,低聲自語道,“莫非除了二嫂,大哥還派了別人?”
米覆舟訝異地看看她,又眯著眼睛看向燎軍隊伍,疑惑地問道:“你不是叫石灰花了眼吧,這麼遠哪能看到什麼哨子?”
秋往事不答,仰頭望著高空中穿梭往來的鷹,喃喃道:“難怪石灰撒不完,它們居然還輪流回城補給。”她向東望望五六里外的博古博城,又看看西方二三里外群鷹籠罩下的一片小丘,皺眉嘆道,“唉,可惜馬都丟了,不然還能試試衝進城去毀了他們的石灰倉,如今來不及了。”
米覆舟見燎兵距己方主力越來越近,她卻偏偏仍趴在這裡不動,不由發急道:“要不我先回去知會一聲,你快些動手。”
“慢著。”秋往事一把扣住他,回頭對朱丹赤道,“我到前頭去瞧瞧,你們悄悄靠上去,待那頭一動便從側面配合射箭。遠攻就好,不要戀戰,自己小心。”
米覆舟也跟著吩咐幾句,貓著身子站起來,正欲躥出去,忽覺背上一沉,扭頭一看,便見秋往事已扎手紮腳地整個人趴了上來。他嚇了一跳,低叫道:“你做什麼?”
“我哪兒跑得過馬,當然是你揹我。”秋往事自顧自趴好,不耐地拍拍他肩頭道,“先把我放在兩邊人馬中間,你再去報信。快些快些,別磨蹭了。”
米覆舟回過頭衝繃著臉的朱丹赤等人尷尬地笑笑,無奈地嘆一口氣,身形一動,霎時消失了蹤影,勁風過後,只餘一片水霧。
秋往事眯著眼,只覺狂風撲面,雨絲橫擦著面龐飛掠而過,幾乎沾不上身。她心下忽地一動,似有一抹靈光閃過,正自聚精會神地全心捉摸,忽覺身下的米覆舟驟然一停,她一時不防,收不住勢子,整個人直甩出去,凌空翻了個筋斗,勉強安然落地。她回頭怒瞪米覆舟一眼,耳邊卻忽聽到一陣舒緩悠揚的琴聲,不由心下一訝,忙伏下身來四面張望著。
只見此處是一座小丘,正好能借坡體掩藏身形。西邊不到半里處,鷹群密密麻麻地盤旋在天頂,受驚的戰馬沒頭沒腦地四處狂奔,渾濁雨水籠罩下的山丘間,那兩千多兵士彼此緊靠,蹲伏於地,二丈餘長的長槍自方陣四面密集地伸出來,阻擋亂竄的奔馬,而盾牌則連線成片,遮在頭頂。只可惜藤條編制的盾牌雖能阻擋箭矢,卻阻絕不了無孔不入的水滴,乳白色的雨水自孔隙間透入,盾下一片白煙蒸騰。彼此相接的連盾不住起伏掀動,顯然已在崩潰邊緣。呻吟聲連綿成片,夾著哭腔,夾著詛咒,夾著怒吼,然而一切雜音卻被低迴渾厚的琴聲奇妙地編織串聯,少了幾分淒厲,多了幾分沉鬱,讓人心不曾陷進浮躁絕望的氣氛裡,反而有一種悲壯的情緒漸漸積累,一點點堅實地沉澱在心底。
秋往事能清楚地看見一身白衣的季有瑕盤腿坐在陣前拉著琴,神情投入,旁若無人,纖薄的身影明明與這慘酷的戰場格格不入,卻不知怎地透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