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3 / 4)

小說:史鐵生作品集 作者:淋雨

不好玩。我準備最後去玩它,好在它跑不了。我只知道,假如沒有死的催促和提示,我們準會疲疲沓沓地活得沒了興致沒了胃口,生活會像八個永遠唱下去的樣板戲那樣讓人失卻了新奇感。上帝是一個聰明的幼兒園阿姨,讓一代一代的孩子們玩同一個遊戲,絕不讓同一個孩子把這遊戲永遠玩下去,他懂得藝術的魅力在於新奇感。謝謝他為我們想得周到。這個遊戲取名“人生”,當你老了疲憊了吃東西不香了娶媳婦也不激動了,你就去忘川走上一遭,重新變成一個對世界充滿了新奇感的孩子,與上帝合作重演這悲壯的戲劇。我們完全可以視另一些人的出世為我們的再生。得承認,我們不知道死是什麼(死人不告訴我們,活人都是瞎說),正因如此我們明智地重視了生之過程,玩著,及時地玩好它。便是為了什麼壯麗的理想而被釘上十字架,也是你樂意的,你實現了生命的驕傲和壯美,你玩好了,甭讓別人報答。

這是我對“好玩”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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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自己問(3)

四、不想當大師的詩人就不是好詩人嗎?

我一會兒覺得這話有理,一會兒又覺得這是胡說。

一個人,寫小說,無所謂寫什麼只要能發表他就寫,只要寫到能發表的程度他就開心極了。他寫了一篇四萬字的小說,編輯說您要是砍下一萬五去咱們就發,他竟然豁達到把砍的權力也交給編輯,他說您看著砍吧編輯,就是砍去兩萬五也可以。然後他呢,他已摸清了發表的程度是什麼程度,便輕車熟路已然又複製出若干篇可供編輯去砍的小說了。——這時候,也僅僅在這種時候,我覺得那句話是有道理的。

其餘的時候我覺得那句話是胡說。它是“不想當元帥計程車兵就不是好士兵”的套用,套用無罪,但元帥和詩人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就像政治和藝術)。元帥面對的是人際的戰爭,他依仗超群的智力,還要有“一代天驕”式的自信甚至狂妄,他的目的很單純——壓倒一切膽敢與他為敵的人,因此元帥的天才在於向外的征戰,而且這征戰是以另一群人的屈服為限的。一個以這樣的元帥為楷模計程車兵,當然會是一個最有用計程車兵。詩人呢?為了強調不如說詩人的天才出於絕望(他曾像所有的人一樣向外界尋找過幸福天堂,但“過盡千帆皆不是”,於是詩人才有了存在的必要),他面對的是上帝佈下的迷陣,他是在向外的征戰屢遭失敗之後靠內省去猜斯芬克斯的謎語的,以便人在天定的困境中得救。他天天都在問,人是什麼?人到底是什麼要到哪兒去?因為已經迷茫到了這種地步,他才開始寫作。他不過是一個不甘就死的迷路者,他不過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為靈魂尋找歸宿的流浪漢。他還有心思去想當什麼大師嗎?況且什麼是大師呢?他能把我們救出到天堂嗎?他能給我們一個沒有苦難沒有疑慮的世界嗎?他能指揮命運如同韓信的用兵嗎?他能他還寫的什麼作?他不能他還不是跟我們一樣,憑哪條算做大師呢?不過絕境焉有新境?不有新境何為創造?他只有永遠看到更深的困苦,他才總能比別人創造得更為精彩;他來不及想當大師,惡浪一直在他腦際咆哮他才最終求助於審美的力量,在藝術中實現人生。不過確實是有大師的,誰創造得更為精彩誰就是大師。有一天人們說他是大師了,他必爭辯說我不是,這絕不是人界的謙恭,這仍是置身天界的困惑——他所見的人的困境比他能解決的問題多得多,他為自己創造的不足所憂擾所矇蔽,不見大師。也有大師相信自己是大師的時候,那是在偉大的孤獨中的憂憤的自信和自勵,而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拼死地突圍,唱的是“我們是世界,我們是孩子”(沒唱我們是大師)。你也許能成為大師也許成不了,不如走自己的路置大師於不顧。大師的席位為數極少,群起而爭當之,倒怕是大師的毀滅之路。大師是自然呈現的,像一顆流星,想不想當它近乎一句廢話。再說又怎麼當法呢?遵照前任大師的路子去走?結果弄出來的常是抄襲或效顰之作。要不就突破前任大師的路子去走?可這下誰又知道那一定是通向大師之路呢?真正的大師是鬼使神差的探險家,他喜歡看看某一處被眾人忘卻的山頂上還有什麼,他在沒有記者追蹤的黑夜裡出發,天亮時,在山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多了一具無名的屍體。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顯現一行大師的腳印。他還可能是個不幸的落水者,獨自在狂濤裡垂死掙扎,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葬身魚腹連一個為他送殯的人也沒有,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他爬上一片新的大陸。還想當嗎?還想當!那就不如把那句話改為:不想下地獄的詩人就不是好詩人。儘管如此,你還得把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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