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忍也。
至於他本人,毫無居功自得之意。他說,“微功不願封侯賞,但乞蠲輸絕橫徵。”他知道,橫徵暴斂是民不聊生的原因,民不聊生是民變迭起的原因。他也的確向朝廷建議過幾項減免租稅的,但效果甚微。在龐大的帝國及其成法慣例面前,他這點微功,這個小官,簡直是等若輕塵,太微不足道了。
第十回 功成自會
1.學用一體
給皇帝上了告捷書以後,陽明居然設酒犒勞跟著他的學生。這太反常了,學生都大為不解,問老師這是為什麼?王說感謝你們呀。學生們更納悶了,我們並沒有幫助您做什麼啊。
王說:“剛開始時,我登堂處理問題,尤其是有所賞罰時,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率性,生怕對不起你們,怕與我平時給你們講的不一樣。處理完那些事情,還不安,跟你們在一起時,還想著那些事,反省賞罰分明公正否,想著如何改過。直到登堂與跟你們在一起時一樣自然隨心,不用加減,這才心安理得。這就是你們給我的幫助,不用事事都得用嘴說。”
陽明是真誠的一元人格,從心眼裡要將學與政、思與事統一起來, 才肯把學生 當老師,當成他是否知行合一的監督者。這是真正醇儒的心地、大儒襟懷,真誠坦白。沒有這份“誠”,便一切都無從談起。 學生們聽了這番話,只有都更嚴格要求自己而已。王還絕對說的是真心話。
打完仗,才只是恢復到正常情況,如何安置“新民”,並把他們教化成良民,就成了新的中心工作。新民成分複雜,有的心懷反覆之計,面從心異,假裝驚恐,暗中準備東山再起。對這種人一味仁慈,也是既害了他們,又毀了別人。王在這方面是個成熟的政治家,軟硬兩手都極地道。舉鄉約、辦社學,大行禮樂教化,以移風易俗。這種善後工作是用儒家的老本行。但也繼續戰備,殺企圖再作亂者。他跟孔明一樣,事無鉅細,都認真對待,生怕有一絲紕漏從而前功盡棄。這種活法本是好累好累的。但他還能從容講學,詩文中的淡雅,也的確是發自本心的。不管多麼忙亂,他都能一派從容。這有點像他的父親。
王華,龍山公氣質醇厚,平生無矯言飾行,仁恕坦直,不立邊幅,無論人多人少,對大對小,都待之如一。談笑言議,由衷而發,廣庭之論,入對妻子,都是一樣的。自然,才本色;才從容;百務紛沓,應之沛然。他的熟人沒見過他有難處之事。這自然也因他才識宏達,無所不可,但更重要的還是心理素質好,操持堅的,屹不可動,再亂也亂不到他心裡去。
陽明善於運用政策的法力。他讓贛州多用紙張大肆印刷他的《告諭》,發給各縣,查照十家牌甲,每家給予一道。鄉村山落也家喻戶曉。他認為亂生於風俗不美,風俗難以一下盡變,先易後難,先就其淺近易行的開導訓悔:居喪不得用鼓樂、做佛事,將資財用於無用之地,等於從親人身上斂了財物,然後把它們投入水火之中。有病求醫,不要聽信邪術,專事巫禱。嫁娶不得講究財禮,不得大會賓客,酒食連朝。不得迎神賽會,百千成群。不得以送節等為名奢侈相尚。等等。誰若違反,十家牌鄰互相糾察,容隱不舉者十家同罪。
他還發布了許多正面的告諭,讓大家孝敬親長,守身奉法,講信修義,息訟罷爭。總之是為了作興良善,改善民俗。
應該特別一提的是,他保護商人的合法權益。心學家以一體之仁不歧視商人是個事實,但若認為這是什麼相當於新教倫理的新東西又誇大了它的含義。他有一道《禁約榷商官吏》的文告,禁止官吏藉故敲詐商人。當時為籌集軍晌,又不願加重貧民負擔,對商人實行了三分抽一的高稅辦法。他知道商人終歲離家,辛苦道途,以營什一之利,相當不容易。而一些衙役們肆意敲剝客商,違反了他的本意。“求以寬民,反以困商,商獨非吾民乎?”他放寬稅法,對小本經營的賣柴炭雞鴨的一概免抽,衙役不得擅登商船以盤查為名,侵犯騷擾。商人可以赴軍門告發,照軍法拿問衙役。不打仗了,他便讓地方官重新規定應抽、免抽的例則。
在他眾多的公移文告中,有一道“優獎致仕縣丞龍韜牌”。他愛實地訪察,問百姓對某事某官的看法,對某項政策的態度,這回是訪得贛縣退休縣丞龍韜,平素居官清謹,不肯貪汙,所以老了退休後,居然不能自保生活。人們還都笑話他。這讓陽明大為憤慨:“夫貪汙者乘肥馬衣輕裘,揚揚自以為得志,而愚民競相歆羨;清謹之士,至無以為生,鄉黨鄰里,不知周恤,反而譏笑。風俗惡薄如此,有司豈能辭其責?”遂馬上下令給他錢糧若干,並以此為例“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