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其言自別。〃(同上)
這些話都涉及到陽明哲學的一個根本路徑:抗拒口耳之學,堅持身心之學。而且看似簡易,做到卻著實難。譬如,〃修辭立其誠〃這則聖人古訓,代代有人標榜,不真誠地信奉之,便是一句學童都能搬弄的口號。真誠地信奉之,連王陽明後來的許多的話都是要打折扣的。
陽明似乎並不是聞召即至,他已變得很沉著〃淵默〃,沒多少少年的任俠峻急了。他已經有了〃吾性自足〃不動如山的鎮物雅量。更重要的是他對現行政府有了〃賓賓〃自處的分離意識。這從他給自己的居室起名〃賓陽堂〃即可看出。他在《賓陽堂記》中用《尚書*堯典》〃寅賓出日〃的話頭,說了一通君子小人的道理,無非是說自己每當擁抱太陽時都滋長君子之元氣。這只是在說可以說的話,用〃可以明言的〃表面意思來掩蓋其不可明言的深曲的內心〃態度〃。他在文中屢次提到〃賓賓〃,但只做哲學式的發揮,此時正在重溫五經四書的他,不可能忘記孟子呼籲士子要跟君主要求〃賓賓〃之道,要求對待性關係,要甘心以客卿自居………你就是家天下的〃賓〃,道相同則相與為謀,這叫做和則留,否則,不和則去。朱元璋憎惡孟子也包括這一條。朱要求士夫臣子象家生子奴才一樣別無選擇地主子。受了王陽明許多啟發的龔自珍專門寫了一篇《賓賓》奇文,將箇中道理及意義說得相當明白,正好是陽明這個〃賓陽堂〃及其《記》的上等註解。現在陽明不會再去做雞蛋碰石頭的傻事情去了。他要為全人類而工作而弘揚聖學,在一朝的得失窮通已不值得再費神計較。至少當年揚才露己,自我顯白的著急勁一去不復反了。
他在《答毛拙庵見招書院》中先是謙虛自己已疏懶學荒,不配做師範;然後又說移居到貴陽正好可以方便找醫生,只是讓學生跟著我肯定一無所獲。他現在還真是又病得難以招架了。當地人和學生勸他用土巫為他作法卻病,他拒絕了。他用孔子的我每天都在祈禱從而拒絕祈禱的典故來回答那些迂闊的〃眾議紛紛〃。不知是因為他的病,還是因為辦理〃調動手續〃有個過程,他在龍場自己的〃玩易窩〃中又住了些時。
玩易窩是與何陋軒等同時建成的,他照例有篇《記》,既很好的記載了他的心思也有足夠後人共享的精神營養。〃精粗一,外內翕〃的生生之〃易道〃,給予了他〃視險若夷〃的洞明通透的慧眼,他激動地〃撫幾而嘆曰:'嗟乎!此古君子之所以甘囚奴,忘拘幽,而不知老之將至也夫!吾知所以終吾身矣!〃……自己宣告瞭這種處境的〃進修〃作用。關於《易》,他只用了這樣幾句話就說透了它的全方位的功能和意義:
夫〃易〃,三才之道備焉。古之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佔。觀象玩辭,三才之體立矣。觀變玩佔,三才之用行矣。體立,故存而神;用行,故動而化。神,故知周萬物而無方;化,故範圍天地而無跡。無方,則象辭基焉。無跡,則佔變生焉。是故君子洗心而退藏於密,齋戒以神明其德。
在陽明之前,大聖小賢關於《易》說了前言萬語,最有哲學深度從而也最有勢力的一路,是從《易傳》到朱熹這一脈,讓人們相信肯定能從言,象中得到意,道,言意象道到的關係是個可以拾級而上由表及裡的層層遞進的關係。也就是說,形而上的道可以而且應該從言,象這種可說可見的〃現象〃中把握得到。這是個〃學〃的路線,是個可以並追求言傳的路線,他們追求建立闡釋這個整體的言路與理路。
陽明則反乎是。他認為可以口耳相傳的知識只是〃說〃,並不能由此體悟不可視見的本體大道。〃得〃道必須靠超越這些聞見之知的由心體發動的〃悟〃。孟子有此姿態,但這種思路廣被士林還是靠禪宗的普度。這兩脈是陽明之前的〃大心學〃,陽明是靠著堅持〃用〃和〃行〃的路徑把心學推導到百姓日用之中,推導到〃在〃的境界以及在世的過程。你看他說《易》,上手及終局都扣在體用一體上,只講〃易〃在天,地,人三才中一以貫之的體立用行的神奇用途。但他不講究從言得意,由象見道之類的名言辨析的方法,而是要〃洗心而退藏於密,齋戒以神明其德。〃像寶玉焚香默坐以候黛玉的芳魂一樣。這種神秘的修證方法,據陽明說是非常靈光的。不〃在場〃的人似乎無權評說。
《易傳》中關於乾坤的易簡之理的概括,是陽明終生服膺的,並啟發他把心學稱為簡易之學:
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賢人之德;可大,賢人之業。易簡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