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任何與他的政權不一致的“道”。行道云云,只是書生的理由化的文飾。因為,“疾末世而名不稱”是伯夷,叔齊,孔子都超越不了的“名關”,如無民族仇恨,家門私怨或生命威脅誰不想出來“自我實現”一把?“隱逸傳”中除了極個別真哲學家,差不多都是因現實原因而成為隱士的。因傷心而遁世者居多。像陽明的五世祖秘湖漁隱,恨國家待其死於苗難的父親太薄情,
遂發誓不出來做官。但他還不夠入隱逸傳的資格,四世祖遁石翁為守父志且不滿永樂奪權。然而,仕可逃,而世則難逃,除非不活。是以,真正“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絕頂隱士極為少見。
陽明若真當隱士也要當大隱士,也得是他真信了莊周,抱朴子,以及什麼《沖虛經》《文始經》《通玄經》,還得有了當神仙的志向,從情到理都重肉身勝於一切才可能。他有這種可能性:
第一,遺傳基因不可抗拒。六世祖王綱“善識鑑”能先知;五世祖王彥達“粗衣惡食,終身不仕。”“有隱操”;四世祖王與準精《周易》,“嘗得筮書於異人”“為人筮,無不奇中。”著《易微》;筮居秘圖湖。
第二,世俗世風的影響不可低估。明代從宮廷到市井道教極風靡,士子士大夫亦以相尚。
第三,他本人從八歲即好神仙,結婚前後曾沉溺難返。而且他事實上終身未改此“業餘愛好”,後來只是不以此教人罷了。而他終於沒走上隱以求仙之路,不是他不投入,不當真,而是他的英雄夢,聖人夢難以平伏;神仙之道的理論強度和現實效驗無法使他心誠樂服。他的學生胡松說的好:“夫道一而已,通則皆通,塞則皆塞。”陽明幸好在好養生喜仙道時正好“塞”著,不然,中國只會多一個名道,而少了一個影響歷史的大儒。但是當他從儒家這邊通了時,與佛道也通了。
他37歲在龍場時寫的《答人問神仙》的信中明晰表述了這個好而未通的歷程:“僕誠八歲而即好其說,而今已餘三十年矣,齒漸搖動,發已有一二莖變化成白,目光僅盈尺,聲聞函丈之外,又常經月不出,藥量驟進,此殆其效也。”他此時固然已歸心儒學,是在現身說法,證明神仙之道不足憑。但他當年曾認為:若從佛,老二氏中“有所得,謂儒者為不足學。”(答蕭惠語)
可見,他從八歲開始形成的精神傾向,一直延續了三十年,儘管時斷時續,卻也算痴心不改了。這中間曾悟過“二氏之非”,但到龍場後,又覺得“大抵二氏之學,其妙與聖人只有毫釐之間。”這種對“二氏之學”的評價差不多是來自儒家隊伍中的最高考語了。這是他已龍場大悟之後的判斷,自然是做準的。這個講良知的人是明誠不做欺心語的。
他因曾潛心出入二氏才見得真切,他又是個極善“化敵為友”的轉化大師。從而能夠萬物皆備於我。他的學生都說他的聖雄全才來自其“學問全功”。如胡松說:“先生之才之全,蓋出於其學如此。”他也的確從二氏之中汲取了不少營養。能夠百川歸海融會貫通的人才能成就聖雄全功。
當然,對於成功了的,後世只會覺得他每一步都在走向那個輝煌的頂峰。
現在,27歲的王陽明可沒有融會貫通的愜意與從容。他很痛苦,他四處出擊處處碰壁,找不到步入“第一等事”的門徑。辭章之學是虛文,兵學雖是有用之學卻無用武之地,他也並不去考什麼武進士,去也考不上奇_…_書*…*網…QISuu。cOm。再攻朱子之學,卻落了個“益委聖賢有分”。到目前為止,他除了落了一身病,什麼也沒幹成。他看不起的〃只管一世〃的狀元,也在排斥他。他也許是用道教養身術來舔傷口吧。《年譜》儘量平淡地寫了一句:“偶聞道士談養生,遂有遺世入山之意。”假如他次年沒考上進士,他也許真會一跺腳徹底遺世入山去了。他此時對政局,對自己的前程,對理學等等,都還是失望尚未絕望。
3.觀政
弘治十二年,他28歲,春天會試,他本來入了一甲,因“徐穆爭之,落第二,然益有聲”(湛若水《陽明先生墓誌銘》)所謂落第二,是入了二甲,“賜二甲進士出身第七人,觀政工部。”這個紹興“性僻而野”的青年終於步入“承天之門”(即清朝“天安之門”,亦即天安門)。工部在東朝房,他當時的家在長安西街,跟他父親在一起。觀政,相當於見習實習。工部管都邑建設,治漕總河,鐵廠織造,屯田鑄錢,植樹造林等等,對想發財的人來說是肥缺美差。歷朝都屬工部最富。但陽明一生不在乎錢,他想的是像流星一樣划向天空,像李東陽那樣一篇文章震撼朝廷,從而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