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竹子失敗“自委聖賢有分”,只是一時的沮喪話,他人還在心不死。四處出擊多方探索,正因心火不滅。不能成聖,成雄也可以。不能成個上馬定乾坤的武候,當個匹夫而為百世法的文雄也不枉為人一世。這樣一路緩衝下來,也緩解心理挫折沮喪情緒。好了傷疤忘了疼,他27歲,中進士之前,又轉到朱熹這座大山前。《年譜》載:
一日讀(朱)晦翁上宋光宗疏,有曰:“居敬持志,為讀書之本,循序致精,為讀書之法。”乃悔前日探討雖博,而未嘗循序以致精,宜無所得。又循其序,思得漸漬洽浹,然物理吾心終判而為二也。沉鬱既久,舊疾復作,益委聖賢有分。
朱的那番話,過去未必沒讀過,只是須經了一番歷練後才切入“我心”,才對“我”敞開它的意義。這次循序致精的工夫肯定不止七天,這次摸索到了朱學的阿喀琉斯之踵,也臨界到了心學的“發竅”處。遺憾的是,他此時功夫不夠,還不足以掀翻程朱理學這面碩大無邊的文化羅網。像上山探寶人就差一步未到寶地,又空手而返。只要還掐著理學不能將物理與吾心合二為一這個線頭,王陽明就能爆破理學這座文化大山。只是還要等,等到天時地利人和百川匯合從一個口兒入海時,才能說出那“一句話”。
現在的陽明還得再度流浪。
青年馬克思苦熬九個月,想創造前所未有的新體系,未能成功,大病一場。遂放棄思辨式的努力,轉向科學正規化的研究方式和表述方式。這是從德國的思辨傳統轉向英國的學院派大陸理性。王陽明在學術上的退路,最現成的一是走理學老路,二是漢學老路。這都不是不可能的。明代人雖以不愛學習著稱,但依然有走通上述道路的名儒碩師。陽明也曾挑燈夜讀以期突破。但他英敏太過又總是有〃我〃,註定當不了皓首窮經的章句之儒。理學將“理”與“心”分為二,也安頓不了“我”這顆心。
是他此時未曾讀到陸九淵的書,還是他的門生故意掩蓋來路,像此前此後的中國哲人和文人常做的那樣,反正此時陽明未上心學門坎………自然他也不能過早地投入心學這條現成的隧道,過早地被陸九淵束縛與被朱熹束縛差不了多少。
凡.高得知高更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後曾怒責他弟弟故意不告訴他?他弟弟說,太早地認同他們你就會失去你的風格。
陽明繞樹三匝,無枝可依。現成的“枝”夥矣,只是安頓不了“我”這顆只取一瓢飲的“心”。奈何?越是壯懷激烈的人偏須尋尋覓覓。大道難求,難於上青天。
第四回 繞樹三匝
1.紙上談兵
丙辰(1496年,弘治九年)會試失敗後,他在“隨世就辭章之學”的同時,再度燃起對兵學的熱情。早期經驗是個底子,現實刺激是契機,科舉失敗反彈出來的濟世熱情以及文武並進才能成聖成雄的儒生信念,使他沉浸於兵典武學,以透視兵學的奧秘。錢德洪說乃師在這一年,“凡兵家秘書,莫不精究。”(《年譜》)恐怕亦有誇張。現存陽明“批評”的《武經》的評語不見什麼精深的學問也談不上什麼了不起的頓見。但他“批評”的《武經》曾引無數英雄競折腰。徐光啟,孫元化,胡宗憲等人併為之作序。都用了相當熱情的讚賞的語調。也許因為他是明代以書生將兵而建奇勳被封侯的唯一的一個,所以其他書生想從中參悟成功之秘訣,從而他的“批評”才顯得別有魅力,都想承“新建餘烈”罷了。
即使不當軍事家,單為當哲學家,也該學習中國的兵學。其中的智慧最見中國人的學中之“術”。兵,農,醫學是中國古代人文博雅型教育體系中的“工程技術”層面的實學了。而且“亂世喜談兵
”是中國讀書人的“傳統”。
打仗不能靠《論語》,《論語》講的是正道。戰爭是須用詭道的。
陽明讀了哪些秘籍不得而知,他評的卻不是什麼罕見的秘籍,只是宋代編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