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一杯茶,站著喝起茶來。我問她:他們要把父親帶到汽車裡去嗎?她聳了聳肩膀,慢慢地說:我不知道。接著放下了杯子,走進了走廊。
我看了風磨一眼,克拉斯正躺在那裡等我呢。我開啟食品儲藏室因受潮而發漲的門,看見裡面有一罈醃黃瓜,半個麵包,醃肉,洋蔥,一碗還沒有加糖的果醬,一缽人造奶油,一段香腸,四個生雞蛋,一袋麵粉和一包麥片,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我舔乾淨我那片面包上的果醬,把麵包掰開,裝進衣兜。辦公室裡的聲音越來越大。那個壯實的傢伙開始說話了,另外幾個也偶爾插幾句,只有我父親不吭聲,什麼也不說。母親突然又溜進了廚房,匆匆地拿起茶杯,端到嘴邊。這時,這幫人已經走出了辦公室,來到了走廊上。每個人在告別時都同魯格布林警察哨哨長握了握手。在他們猶猶豫豫地離開之前,還向廚房裡看了一眼,祝我們胃口好,等等。但他們並沒有立即上車,而是四處散開,似乎是在欣賞風景,用訓練有素的眼睛搜尋著水溝、草地、籬笆直到大壩。但是這裡並沒有什麼令人懷疑的東西在活動,或站著,或躺著,或蹲著。有一個人在棚子裡搜了半天,另一個在水閘前檢查了好久,但都一無所獲。他們又隨便地檢視了一下已經破爛的架子車,那個五短身材的傢伙還從汽車裡拿出望遠鏡朝泥煤塘那邊看了半天。他們往汽車走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頗不滿意。他們失望地離去了。
父親站在臺階上看著他們的汽車開走,緩慢地行駛在水溝旁。一直到汽車開上了胡蘇姆公路他才走進來,像平時那樣坐在飯桌旁,兩手摞在一起。他穿著粗布的內衣,繫著歪歪扭扭的揹帶僵直地坐著,眼裡噙著淚水,輕輕地咬著牙。他看不見母親遞過來的茶,也看不見我——絕不是心不在焉,他的臉色表明,他不僅知道了他們一早來訪的原因,也知道後果是什麼。他在那裡翻來覆去地算計著,權衡著,考慮著。他的眉毛在動彈。他吃力地呼吸著。突然舉起了右手,又無力地放到桌上,並向母親說:他完全可能突然出現在家門口。——他們在找他嗎?母親問道。父親回答說:原來他住在戰俘醫院,但是跑了出來,他們在到處搜尋他。他是什麼時候逃跑的?母親問道。昨天,他說,昨天,昨天晚上。這樣一來,他把所有事情都弄糟了。我打聽過,要是克拉斯不這樣做,他在監獄或懲罰營待一些時候就可以放出來,現在他什麼都甭指望了。——為什麼?母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自己去問他,父親說,他會突然來敲門,站在你面前,那時你自己去問他好了。——他不會到這兒來,她說,特別是他連累了我們,肯定不敢在這兒露面。——他會來的,父親說,他的一切從這兒開始,那麼他的一切也將在這兒結束。他會直接跑到他們手心裡去的。——要是他跑到這兒來,你要警告他嗎?她問,或者說,你準備把他藏起來?——我不知道,父親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但願你能明白人們期待你的是什麼。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五章 躲藏(6)
她給父親擺好餐具,拿出了麵包,人造奶油,裝著果醬的褐色罐子,把這些東西都推到他面前。盡到了這些麻煩的義務之後,她似乎滿意了。她不坐下來,又倒了一杯茶,把身子靠在廚房的櫃子上,說:我不想和他有任何聯絡,克拉斯和我,我們之間的關係從此斷絕。要是他出現在這裡,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父親看著早餐,一口也不吃。他說,你過去不是這麼說他的呀。再說,他也受傷了。母親說,是殘廢了。克拉斯沒有受傷,而是殘廢了,這是他自己弄的。——是的,父親說,是的,是的,他把自己弄殘廢了,但這是必要的。克拉斯比我們誰都強,這小夥子比我有前途。——母親說,我們想念他,我們總是想念他,可他呢?要是他比我們大家都強,他也應該考慮到,這樣做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後果,他應該考慮到。現在太晚了。父親不吃也不喝,他摸了摸稀疏的頭髮,突然抓住了左肩,似乎舊傷口的疼痛又要發作了。現在克拉斯還沒有來,他說,誰知道他能不能跑得過來。——要是他跑過來了呢?母親問。父親說,我知道我應該做些什麼。他的話帶有一種小心翼翼的責備的口吻。他把那張沒有刮鬍子的臉朝母親轉過去,慢慢地望著她,輕蔑地端詳她,又補充說:該發生的事總會發生的,你完全可以放心。他站起身來,伸著手向她走了過去,但是她不想讓他碰著自己,很快地把杯子放下,躲過了他,繞過桌子,退到門邊,一句話也沒說就上樓去了,她很可能又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了。
父親聳了聳肩膀,退下了揹帶,走到水池子旁邊,從牆角的小架子上拿起刷子和肥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