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通往大壩的路,在蘆葦帶中開闢出一條通道,一直跑到閘門前面,然後又彎著身子在水溝的斜坡旁繼續前進,在破舊的架子車旁,我站直了身子,可以無憂無慮了。這時,我的家近在眼前。我走到汽車跟前,它還停在牌子下面。我圍著車子轉了一圈,在儀表盤上好奇地看著,尋找著最高車速的刻度;我按了一聲喇叭,結果一個穿著皮大衣,身材短小,像個樹墩一般的男人衝了出來。他抓住了我的衣領,想知道我是哪家的孩子,還讓我告訴他大清早在外面幹什麼。為了一起回答他的全部問題,我說了自己的名字,指了指臥室的窗戶說:我就住在這裡。他不相信我的回答。這個墩實的傢伙抓著我的衣領,把我推進家去,帶到父親的辦公室裡。
所有的人都坐在這裡。三個穿皮大衣的男人衝著亮坐著,父親只穿著內衣和褲子,揹帶扭曲地系在肩上,既沒刮鬍子也沒洗臉梳頭,一句話,在這些穿著大衣的男人直挺挺的側影前坐著的是一個慌亂的、顯然剛從睡夢中被吵醒的魯格布林警察哨哨長,我看他至少有九十五歲。當人們問他,我是不是他的兒子,是不是這家的人時,父親端詳了我半天,似乎真要費一番工夫才能認出來。當人們再問他時,他才點了點頭,謝天謝地,微微點了一下,但總算點頭了,這時,抓住我領子的手才算鬆了下來。那個五短身材、強壯結實的傢伙走到父親跟前,兩手交錯放在背後,晃著身子,連同他厚厚的橡膠鞋跟一起搖晃,用他那對牛眼瞅著掛在父親寫字檯上鏡框裡的格言:一日之計在於晨。既然誰也不攆我走,我就趁機飛快地環視了父親從來不許我進的辦公室。但是,這裡並沒有什麼令我感興趣的東西。一個掛著四個印章的架子,一把垂著穗子的警察用的寶劍閃著淡淡的銀光。父親無精打采而又畢恭畢敬地坐在那裡,好像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他雙手平平地放在大腿上,上身僵硬地靠著椅背,縮著下巴,嘴唇啟開著。他不能掩飾自己在思考著什麼,即使他從眼角審視著這個五短身材、粗壯結實的傢伙時也是如此。這個傢伙正以使人難堪的緩慢速度仔細看著辦公桌上方滿牆的照片。
這些照片都說了些什麼呢?照片說的是格呂澤魯普的一家陰暗狹窄的商店,彼得?保羅?耶普森在這裡出售新鮮的海魚。魚鋪老闆耶普森家生了五個孩子,其中有一個乾瘦的小夥子,在照相師看來,臉上永遠有著冷淡的懷疑表情,他與魯格布林警察哨長出奇地相似。有兩家人比賽吃大蝦的,也有格呂澤魯普兒童合唱團的照片——因為是孩子們唱歌的時候拍下來的,所以他們的嘴永遠是張開的。此外還有:小學生嚴斯?奧勒?耶普森手上拿著一個其大無比的新生入學用的紙口袋;還是這個耶普森正在受堅信禮;格呂澤魯普Tus足球隊的左衛。一張橢圓形的照片表明,曾有過一個年輕的炮手耶普森,跪在一門輕榴彈炮前,就像跪在祭壇前一樣。還是那個炮手,穿著一件大衣,和其他炮手一起在加利曾唱著一支關於聖誕樹的歌。警察學校的學生嚴斯?奧勒?耶普森斜著身子躺在留有上須的運動隊員前,在他們的背後,漢堡磚砌的軍營咄咄逼人地高聳著。接著,古德隆?舍塞爾出現了。照片表明她特別喜愛穿白色的衣服和白色的襪子;長得出奇的辮子一直拖到臀部;古德隆也會看書,因為她在每一張照片上都捧著一本書。有一張照片表明嚴斯?奧勒?耶普森和古德隆?舍塞爾有一天結合在一起了,參加婚禮的人都眼睛發直,身子發直,十分僵硬地舉著酒杯圍著新郎和新娘,似乎在規規矩矩地向他們表示祝賀。還有這對夫婦到柏林去旅行,乘坐萊茵河上的汽艇從賓根去科倫途中的照片。最後那張照片上,這對夫婦生了三個孩子,希爾克和克拉斯一眼就能認出來,坐在高輪推車上、沒有頭髮的那個胖傢伙肯定就是我。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五章 躲藏(5)
那個穿著皮大衣的強壯結實的傢伙,不慌不忙地仔細看著這些照片,父親則恭恭敬敬地坐著一動也不動。一位來訪者翻閱著用圓圈形的字型記下的最新記錄。另外三個人像靜止的側影一樣坐在那裡,其中一個抽著煙,從來不把香菸從嘴裡拿出來。他們之間該說的話大概已經說完了。我縮在牆角,等著將要發生的事情,但是母親突然不聲不響地走進了辦公室,向我一招手,一把抓住我拽進了廚房。小桌子上擺著我的早餐,稠稠的麥片粥放了糖,還有一片面包,上面抹了一層果醬。吃吧,她沒有語調地說。我就在她的注視下吃早餐,並發現,她還一直在傾聽辦公室的動靜。他們好像在尋找什麼,我說。——別說話,吃你的!——他們準是胡蘇姆來的,肯定是的,我又說。我沒問你,她說。她關上了廚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