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2 / 4)

子們明白了堅持正確與反對錯誤。孩子喜歡她了,大人也就更喜歡她了,孩子們叫她”童老師“,大人們就再不拿她見外了,一起喊她”童惠嫻“。捨棄了姓氏是一種”自己人“的稱謂,裡頭就有了最樸素的階級情。女人在這一點上有先天條件,她和什麼人”睡了“,她就必然屬於哪個階級,‘她老婆”不就是睡錯了床麼?而惠斕也開始用裡下河一帶的方言與人打招呼了,諸如“可曾吃過呢?”諸如“上哪塊去呀?”隨著大兒子耿東光的降生,童惠嫻知道自己的“根”在這塊姓耿的土地上是“扎”下來了,什麼是“根”?根就是泥土的縱深,泥土的植物部分。

這不就是生活?童惠嫻問自己,生活不就是大家都這樣,而你也這樣了麼?平靜下來了,“認了”,其實生活就開始了。

但童惠嫻並沒有平靜,並沒有“認了”。她瞞得住自己,但瞞不了夢。藤蔓一旦有了斷口,夢就會找你,夢就會掛在那個斷口上,以液汁的方式向你閃耀最清冽的光芒,向你訴說攀扯的疼痛與斷裂的疼痛。童惠嫻一次又一次夢見徐遠,他就站在河邊,脖子上套著手風琴的琴帶,滿面英俊,精力充沛,快活而又自負的模樣,童惠嫻就靠過去,像藤蔓一樣,小心地、捲曲著地、無比柔嫩地靠過去。但每次就要攀沿上去的時候她就斷了。斷回流出了液汁,她無能為力。隨後徐遠就拉起了手風琴,2/4拍的,又單調又粗魯。隨後童惠嫻就醒來了。那不是徐遠的手風琴,是耿長喜在打呼喀。耿長喜在喊完了“姐”與“鴿子”之後通常要打呼喀。他不太喜愛吻、撫摸、悄悄話。他就會扒衣服,扒完了就“鴿子”,“鴿子”飛走了就睡。

這個過程差不多在晚上九點之前,而到了凌晨四點童惠嫻差不多就醒來了。四點到六點是童惠嫻最清晰的時刻,也是最恍憾的時刻。她每天都要經歷這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裡頭她不是“童老師”、“惠擁”,而是“童惠嫻”。每天都有這兩個小時她避不開自己,就像水面避不開浮雲,燃燒避不開爍痛,秧苗避不開穗子的嘆息,麥子避不開雪白的粉碎。

這通常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屋子裡一片漆黑。漆黑伴隨了尿、腳和煙的氣味。童惠嫻睜開眼睛。她的黑眼睛如這個時刻與這個房子一樣,沒有亮的內容,沒有“看”的內容。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在黑暗中,她知道自己有一雙黑眼睛。她悄悄地撫摸自己。她的手指辨得出自己的身體輪廓。她對自己說:我在我的身體裡。

而童惠嫻的指頭時常在自己的兩隻乳房之間停住,把自己的手假想成另一雙手,那雙手撫弄在她的乳房上,彷彿彈擊風琴雪白的琴鍵,弄出了一排響來。她的身體在那隻手的彈奏下湧動了吟唱的願望,重惠娟聳起了胸脯,她的身體隨著指頭長出翅膀想飛,像遠飛的大雁。

但是液汁流淌出來了,掛滿了她的面頰。

“我不甘心,我死了也不甘心。”

耿家圩子離劉家莊只有十二里路,但是,這十二里路成了童惠嫻的永恆遙遠,她怎樣努力都不能走完這十二里路的。這十二里路是她的傷痛,她的空隙,她的不甘,十二里路,成了童惠嫻的心中一條巨大修長的傷疤。

童惠嫻再一次見到徐遠已經是在兩年之後了。她是專程步行來到劉家莊的,徐遠的變化相當顯眼,除了說話的口音,他差不多已經是劉家莊的一個村民了。他的臉上有了鬍子。他的手上還夾了一根勇士牌香菸。他的面板粗而黑,只剩下手風琴年代的輪廓和影子,但他的笑容依!日是那樣爽朗而快活,他把手上的香菸扔到倉庫的門外去,大聲說:“晦,是你!”

童惠嫻一隻腳跨在倉庫的裡頭,另~只腳卻站在倉庫的外頭,身於情在了門柱上,童惠嫻說:“是我。”徐遠說:“怎麼還不送來?”童惠嫻說:“我不是進來了?”童惠嫻說完這句話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悲傷向上攀沿,像青藤,盤旋著往上,又說不出來處。徐遠一臉極高興的樣子,卻再也沒有說出話來。徐遠只是重複說:“是你。”

童惠嫻便也重複說:“是我。”

倉庫相當大,洋溢著穀物、化肥、農藥的混雜氣味,又新鮮又陳腐。徐遠就站在這股濃郁的氣味裡頭,同樣帶上了新鮮與陳腐的氣息。童惠嫻弄不懂怎麼剛一見面自己就背過臉去了。倉庫的迎面是一塊開闊的打忙場,河邊壘了兩難高聳的稻草垛。稻草垛大極了,像新墳,童惠嫻回過頭來的時候目光正和徐遠撞上了,徐遠笑了一下,童惠媳也笑了一下,短短的像一片風,沒有來處也說不出去處。

徐遠說:“我看倉庫。”

童惠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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