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很特別的渲染力。宋丹丹說:“哪能跟人家比呀?連個水果都吃不上,你瞧我們的孩子,一個個蔥心綠。”(大笑)黃宏說:“你知道啥呀?書上說了,大蔥有營養,你知道不?”(大笑)宋丹丹說:“你拉倒吧。”(大笑)耿東亮眼睛裡頭看的是球,而耳朵裡注意的卻是喜劇小品,只是聽多了,再不覺得好笑了。這一來那些笑聲似乎與快樂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只是一種節奏,一種聲響。一隻排球就是在這個時候飛到鐵絲網撲面來的,那個高個子男生衝了耿東亮喊:“哥兒們,喂,哥兒們!”耿東亮愣了一下,回過頭找排球。一個打‘羽毛球的女孩子卻走到球邊,她撿起球用很漂亮的勾手把球打過網去。卻打歪了。排球場上的男生便是一陣鬨笑。女孩子叉著腰,不好意思的樣子。她的劉海被汗水粘在了額頭上,在夕陽之中愈發英姿颯爽了。那一對乳峰卻極漂亮,迎著餘暉,又挺又不買賬。
宋丹丹在高音喇叭裡說:“想當年,俺倆人兒恩恩愛愛郎才女貌比翼雙飛……”(大笑)“三好杯”的賽場上一個籃下快攻似乎沒有得手,一群女學生大聲尖叫:“數學系,具臭具!”而另一群女生針鋒相對地對她們說:“歷史系,具臭具!”
這樣的場面是耿東亮生活裡的一個部分,每天都如此的。但是,它們現在和耿東亮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耿東亮只是闖進來的一位客人,融不進去,被一塊冰或別的什麼透明的東西永遠地隔開了。耿東亮抬起頭,高處的一群歸烏都快活得不成樣子了,一衝一衝地在天上飛。而天也格外藍了,滋潤、平整,天上地下都是秋高氣爽的開心模樣。耿東亮湧上來一陣難受,這種感覺似乎是少年時代就有過的,在他換牙的季節。他的乳牙剛一動搖,耿東亮就不聲不響地在課堂上用手搖晃了,每顆牙齒差不多都是耿東亮自己拔下來的,帶著尖銳的痛感與血跡。耿東亮就是弄不懂自己為什麼那樣急,生拉硬拽,把牙齒從牙床的肉裡頭往外摳。
越疼越固執,越堅決,而最終滿足於悵然若失。耿東亮感覺到又有~顆牙齒被自己硬拽出來了,牙根上帶了血與肉絲,空缺處有了撕裂與連根拔起的絕望感,疼痛感,殘缺感,血腥感。
耿東亮記得那時候總是把牙齒再搞到牙床上去的,而舌頭一動便掉下來了。牙床與牙齒各自都無能為力。耿東亮的舌頭在嘴裡舔幾下牙齒,它們完好無缺,但是耿東亮堅持認為牙床裡頭被扒去了一樣東西,身體在疼,而身體的另一個部分與身體剝離了,掉在自己的掌心裡頭。
耿東亮的眼眶裡頭汪開兩汪淚,染上了很深的天藍色。而夕陽在這個時候變得又大又紅,在湛藍的背景上妖嬈而又易碎,呈現出完滿與掙扎的矛盾局面。太陽下墜的模樣靠那幾根樹枝是再也撐不住了。耿東亮低下頭,秋意在這個時候佈滿了他的胸腔。
耿東亮的寢室是紅八樓的304室,同室的七個兄弟這~刻卻歪在床上,胳膊和腿在床的邊沿掛得東一根西一根的,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窗外高音喇叭裡的笑聲一陣又一陣飄進來,與寢室裡頭鞋墊與襪子的氣味混雜在一塊。桌子上佈滿了飯盒、餐叉和兩副紙牌。這兩副紙牌自從耿東亮退學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摸過了。耿東亮的退學使班裡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了。
人們都知道,耿東亮這小子發大財去了。耿東亮這小子已經出人頭地了。他的課桌空在那兒,一到上大課的時候同學們的目光就會不自覺地瞟到那兒去,那個空穴彷彿成了深水裡的漩渦,憑空產生了一股致命的誘惑力與吸附力。你一心一意地就想往裡衝。班裡的氣氛越來越浮動,越來越令人傷心了。耿東亮這個狗雜種實在是太讓人羨慕了,也太讓別人難受和不甘心了。
耿東亮爬上三樓。3de室的門是半掩的。耿東亮站在門口,聞到了寢室裡頭鞋墊與襪子和短褲的混雜臭氣。氣味裡頭全是青春的分泌物。耿東亮聞到這股氣味就陷入了緬懷,這種緬懷使他對往昔的生活有了一種出格的敏感,一點一滴都有了逝者不可追的大失落。鞋墊與襪子的氣味使耿東亮的懊喪愈發紛亂了,夾雜了反悔和自卑等諸多雜念。耿東亮用手握住門框,穩住了自己,說什麼也不能在同學們的面前流露出這種情緒的。耿東亮預備好自己的微笑,推開門,剛一過去就碰上了十四隻眼睛,十四隻眼睛一起向他盯過來了,如一、專注、凝神。耿東亮徑直往窗下左側的下床走過去,那是他的鋪位,他一屁股坐下去,手裡捏了一隻彩色軟塑膠網兜。
老大的頭上罩了一隻大耳機,正在聽音樂。看見耿東亮回來了,老大對耿東亮說:“老六,該請我們喝~頓了吧?”他罩了耳機,說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