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來,不勝悲傷相望而泣,當晚訓妹即以電報告慰家人,第二天兄妹二人帶著衛士韓在友,乘輪船至湘潭縣,轉乘火車往郴縣。(李注:當時我年五歲,與父母(母親葛先靜是葛先才的大妹)、外公一起住在郴縣,外祖母早在二十年前就已過世。我的記憶力很好,五歲後經歷過的事物,至今不忘。)
粵漢鐵路長沙湘潭段,因戰爭鐵軌拆除、路基破壞。抵家時,父子兄妹叔嫂之間,難免一番悲喜慰藉真情流露,尤以老父淚水汪汪,激動得全身發抖。據兄妹等告知,他老人家,自得悉我身負重傷之後,眼淚不幹,不食不眠,不言不語,嚇得兄妹等手足失措;至接到訓妹由長沙來的電報後,情緒始平靜下來。人們皆雲母子連心,父子又何嘗不連心呢!
先父是一位了不起的小人物。他童年時代,連“人之初”一書在內,只正式唸了一年半私塾,因家境貧寒輟讀,在家中自修。稍長當學徒,白天整日忙碌,夜晚俟店中人熟睡後,偷偷起床看書練字。無錢買書,東借一本西借一本。不懂之處,一有機會,就去向一位老學究請教。光緒末年考進郵政局,民國初年曾任湖北省黃陂縣縣郵政局長及武昌縣縣郵政局長多年,他老人家的成功,全賴毅力苦讀、發憤圖強。
郴縣有一所裝置尚稱完善教會醫院,離家不遠,每日父親或兄妹輪流陪我前往換藥,八天後傷口痊癒在家中,吃最富有營養食物,與家人團聚心情愉快,身體康復甚快,且有超越以往之勢,將身體養壯,準備接受下一次戰鬥。這一觀念,不久就實現了。四個月之後,衡陽會戰爆發,我又率師踏上征途。
本來想多偷幾天懶,在家中多享受一點溫暖。天不從人願,軍長來電,我接任預十師師長職務,盼我速即歸隊整理部隊。職責至上,只好依依拜別家人,到另一環境中去生活。
我軍早已撤回衡山縣城之南,原駐地整補。
人生變化感慨萬千
胡扯了一大堆,常德會戰究竟如何結束,據悉,只用數語交代,我負傷的第三天,敵人由原路線北渡沅江撤走了,只留下遍地鮮血痕跡!
我躺在醫院中,研究敵人進攻常德之戰略目的何在。那時我有一點不能肯定的看法如後:常德會戰,敵人來得快去得速,我對其戰略目的之推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敵人打通大陸南進之構想,系依循洞庭湖之東湘江東岸之粵漢鐵路進軍,至衡陽轉向湘桂鐵路西行,以迄南寧。而常德位於洞庭湖之西,距其南進基線西出數百里之遙,敵為何捨本求末多此一舉,對常德發動攻勢?而且來去匆匆。我認為其戰略目的,不在攻佔常德,而是以攻常德為餌,在常德附近,及沅江之南桃花江以北廣闊丘陵地區,我無險可守,以野戰方式,擊潰我第六、第九兩戰區數軍,為彼大軍南進鋪路。果然六個月後,敵陷長沙血戰衡陽城,證明了我的想法。
常德之役敵人雖未佔到便宜,而且得不償失。惜乎我謀略策劃者,未能警覺預謀對策,以致衡陽之役倉促應戰,不但被敵各個擊破,卻坐失以逸待勞殲敵良機。
如今回憶起在湘雅醫院時,醫生所說的兩句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記憶猶新,觸發我的感慨:想當年,馳騁戰場,鬥志如虹,豪氣凌雲,視強敵如草芥,置生死於度外,爭民族之生存不惜犧牲,對自己之將來卻無打算。而如今,早屆垂暮之齡,孤老一人,終日為生活困擾,潦倒於半養老院中,借住不供食,坐待死亡之降臨,與草木同朽,實不勝今昔之感!惟我這倔強性格,不屈服於貧困之下,也不怨天尤人,更不自擾,每日自炊、自洗、自操、自做,自得其樂。所遺憾者,援常之役,那穿胸而過之敵彈,若能微向右偏,將心臟擊破,當時陣亡,忠烈祠有我葛先才一塊烈士牌位,永垂青史,並將我這臭皮囊埋葬在桃花江上,美人窩裡,桃林叢中,晝夜與桃樹為伍,永遠有美人作伴,生無愧赧,死後恬然,該有多好!免掉眼見今日國家之傷心悲劇,亦逃避了這三十餘年來之辛酸生活。不是牢騷,乃有感而發,確屬實情。大丈夫應轟轟烈烈而死,這樣默默悄悄而亡,愧對此生。
勝以氣為先
戰場上分秒必爭,這一天戰局穩定下來,而我外圍反包圍友軍,則多逼近了長沙七八十華里。我並非只憑匹夫之勇盲目出擊,亦曾精密推究,約有七成勝算才決定的,敵人絕想不到我會出擊。此乃“攻其無備”,迫使其措手不及而遁。敵我兵力火力懸殊至巨不可力敵時,必須運用攻心戰術取勝。全團官兵一鼓作氣以威勢克敵,“戰以勝為主,勝以氣為先”。前面曾說過,此次出擊之成功,不是力取而是氣勝。江西西涼山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