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拿走了。我們又去了那間房子,終歸沒有找到。
後來,我們在下班的時候遇上,他從單車前面的簍子裡拿出一個信封,裡面有幾張拍了石灰窯下半身的照片和石灰窯的一些資料。
“就這些”,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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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喝了很多酒,從醫院裡跑了出來。
我們是同一批進廠的,她還算漂亮,她的豐滿是我們幾個人把她抬回醫院時感覺到的,我們都感覺到了。三個男同事、兩個女同事都是二分廠的工人。
(二)
她死了,在老家。
五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了她家,一個有很多大山的的農村。
她喝了農藥,把自己關在從小長大的屋子裡。
(三)
他的男朋友沒有去看她最後一面,她完全是因為他才死的。
他是二分廠一名電工,他害怕周香的父母和親戚的責難,他始終沒有去。要是我,打
死了也沒關係。
她的父母不同意他們交往,她就自死了。
(四)
她的棺材停放在她家房屋地坪前面的田裡,由兩條長板凳架著黑紅色的棺材。
鄉里人都這麼說,死於非命的女孩子,不能把屍體棺材放在客廳,也不能在客廳裡做“道場”。
我們要見她最後一面,我們七個人關係是比較好的。
鄉里的人認為沒這必要,就說出一個假風俗來:要開啟棺材看人,只有在夜裡十點以後。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一個人的工廠》第八節(3)
我們就按照他們說的做。
那夜很黑,沒有一絲光亮,完全是黑的,整個鄉村象一個黑色的湖。
一個女孩站在地坪邊,左手提馬燈,右手拿手電筒。我與另外四個人,各站一方,把棺材開啟。
她,一個十七歲的女孩,靜靜地躺在裡面。空間很窄,意想不到的窄,有紅、白等布包裹著她。她一臉的安詳,我們象偷偷地溜進她的臥室,看她睡覺的模樣。唯一的不同,只是臉色白得徹底。
她舒適地躺著,我們無法達到的時空。
把蓋蓋上,有點怕驚醒她,讓她安安靜靜的飄走。
我們在她曾經的房間裡,圍著火,守了她一夜。守了我自己一夜。
(五)
一年後,我與她的妹妹,一起到過她的墳前。她十八歲了,土堆上面和周圍長滿了草。
她位於水庫邊,青山綠水,倒是一個獨特的好地方。
我在她墳上撿了兩顆小石子,放在書架上,一直放了很多年。
她肯定在裡面也看了我。神秘的事情,誰能說清?
她叫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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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今天為止,陳芳是我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手把手教過我知識的師傅。
我們坐在二分廠的教室裡,課桌是新的,木材都是原木那種新鮮的白,只是到處缺胳膊少腿的。是工人上課沒有事情做的時候,就用各種工具來玩桌子。這是工廠子弟李志勇告訴我們的。他說,他哥哥就在坐過的十多張椅子上刻下了德國納粹的標誌。他還說,他哥哥曾經在上課的時候把一張課桌給燒了,老師開始很嚴厲。後來,他哥哥理直氣壯地說,因為他的同事把日本的國旗刻在課桌中央,他哥哥說他很討厭日本大部分人那種死不認錯和猥瑣的形象。結果是我們最擔心的,因為在課堂裡突然冒出了濃煙和大火畢竟影響太壞了。他又說,後來,那老師說,他們都是工人,要他哥哥下次不要這樣。最後那老師還說了那個刻日本國旗的工人,說他刻什麼不好,要刻這些。
我們幾十個人坐成六排就這樣胡說八道地培訓了半天。
我的座位靠窗戶,我就喜歡坐臨窗的位子。
教室外面是兩個巨大的鐵皮桶子,有三層樓房高,裡面冒著白花花的蒸汽。六根管子從桶子的不同位置拉出來十多米,在教室前面重疊著一起轉彎,不知道通到哪裡去了。後來才知道這是供應澡堂的蒸汽。
桶子裡不斷髮出咕咕的聲音,白色的氣體一陣陣騰起。
我來工廠已經一個月了,以前是在工廠生活區搞軍訓。今天第一次真正地進廠,才正式開始我的工廠生活。我們八十個人中,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會被分到一個怎樣的單位。我根本就沒有考慮工種問題,只想到終於要成為一個工人,一個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的人,一想到這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