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我從封閉的大山裡走出來,看到城市裡那種嶄新的、與我家完全不同的生活,我幼小心靈受到極大的觸動。這種觸動是刻骨銘心的,就像現在的農村人來到城裡一樣。我再也不想回到過去,再也不想過那種單調、枯燥、一年到頭只盼望過年吃頓餃子的窮苦日子了!再也不想像父親那樣整天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毫無歡樂地活著了。我渴望像城裡孩子那樣在學校裡唱歌、跳舞、學習,渴望長大以後也像城裡人那樣快樂地工作……
這種渴望非常強烈,那是任何人都不可阻擋的。我決心明天偷偷地跑回佳木斯……
人的命運往往就在自己不成熟、不經意間決定了。
第二天早晨,我正睡著,父親沒好氣地喊我:“痛快起來!”
我睜開眼睛疑惑地看著父親,不知他叫我起來幹什麼。正忙著做飯的母親站在鍋臺邊,隔著一尺高的矮牆對我說:“你不是要念書嗎?”
一聽到“唸書”兩個字,我從炕上“騰”地跳了起來,一高興竟忘了窩棚太矮,“砰”一聲撞到棚頂的檁子上,把腦袋撞出一個大包……
後來母親告訴我,那天我睡著以後,父親對母親說我要是個男孩兒,一定會有出息。父親說:“你看她的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多有靈性!”
我聽了卻不服氣,心想,男孩兒有啥了不起的。
出了家門,父親就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我揹著書包緊著兩條小腿,跟頭把式地跟在他身後。剛下過雨,我穿著母親做的紅條絨拉帶布鞋,鞋底上粘著厚厚的黑泥,走幾步就得甩兩下。出了山口,就來到那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草甸子。草甸子裡常年積水,長滿了多年的草根及一人多深的蒿草。我們稱草根為塌頭墩子。沒有道眼,只能在塌頭墩子上蹦來蹦去。有的塌頭墩子距離太遠,我的腿太短跳不過去,“啪嚓”一聲掉進泥水裡,兩隻鞋全溼透了。我渴望父親能站下等等我,哪管罵我幾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