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水旱災荒、時疫流行,捐出大批成藥,亦全由盈餘上開支,胡雪巖從來沒有用過慶餘堂的一文錢。
由於當初存心大公無私,物色檔手的眼光,當然就不同了,第一要誠實,慶餘堂一進門,供顧客等藥休息之處,高懸一幅黑漆金字的對聯∶『修合雖無人見,存心自有天知。』因為不誠實的人賣藥,尤其是賣成藥,材料欠佳,分量不足,服用了會害人。
其次要心慈。醫家有割股之心,賣藥亦是如此,時時為病家著想,才能刻刻顧到藥的品質。最後當然還要能幹,否則誠實、心慈,反而成了易於受欺的弱點。
這樣選中的一個檔手,不必在意東家的利潤,會全心全力去經營事業,東家沒有私心,也就引不起他的私心,加以待遇優厚,亦不必起什麼私心。
慶餘堂能不受阜康的影響,細細考查來龍去脈,自有種善因、得善果的顛撲不破之理在內。
念頭轉到這裡,不由得對那連姓名都還不知道的餘慶堂的檔手,油然而起敬慕之心。於是在把杯閒談之際,楊書辦向老朱問起此人的生平,據說慶餘堂的檔手姓葉;當初是由胡雪巖的一個姓劉的親戚去物色來的,性情、才幹大致證明了楊書辦的推斷,這就更使他感到得意了。
『你們的檔手對得起胡大先生,也對得起自己,不比公濟典的那個黑良心的唐子韶,我看他快要吃官司了。』
『怎麼?』老朱問道∶『你這話是哪裡來的?』
這一問才使楊書辦意識到酒後失言了。他當然不肯再說,支支吾吾地敷衍了一會,重回樓上。
樓上的馬逢時與孫乾孃,還在喝酒閒談,彼此的神態倒都還莊重,但談得很投機,卻是看得出來的,因而楊書辦便開玩笑他說∶『老李,今天不要回去了。』
『你在同哪個說話?』孫子娘瞟眼過來問說。
楊書辦尚未開口,馬逢時卻先笑了,這一笑自有蹊蹺在內,他就不作聲了。
『明明是馬大老爺,你怎麼說是李老闆?』孫乾孃質問∶『為啥要說假話?』
『對不起!』馬逢時向楊書辦致歉∶『她說我不象生意人,又問我哪裡學來的官派,所以我跟她說了實話。』
『說了實話?』楊書辦問∶『是啥實話?除了身分還有啥?』
『沒有別的。』
楊書辦比較放心了,轉臉對孫乾孃說∶『你要識得輕重,不要說馬大老爺到你這裡來玩過。』
『這有啥好瞞的?道臺大人都到我這裡來吃過酒。』
『你不要同我爭,你要我常常帶朋友來,你就聽我的話。』楊書辦又說∶『今天要走了,馬大老爺明天有公事,改天再來。』
『哪天?』孫乾孃問∶『明天?』
『明天怕還不行。』馬逢時自己回答∶『我等公事一完了,就來看你。』
『條戳沒有到,今天晚上也找不著人了,明天一早去請教刻字店。』楊書辦說∶『總要到中午,一切才會預備好,我看準定明天吃中飯去查封。』
『好!一切拜託,我在舍間聽你的信。』
於是相偕離座出門,走在路上,楊書辦少不得有所埋怨,而馬逢時不斷道歉,他也就不便多說什麼了。
第二夭是『卯期』,楊書辦照例要到『禮房』去坐一坐,以防『縣大老爺』有什麼要跟『學者爺』打交道的事要問,好及時『應卯』。禮房有現成的刻字匠,找了一個來,將一張馬逢時的臨時銜名條交了給他,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已經刻好送來,看看無事,起身回家,預備伴隨馬逢時到公濟典去查封。
一進門跨進堂屋,便看到正中方桌上堆了一條火腿,大小四個盒子,門口又是五十斤重的一罈花雕,知道是有人送禮,便喊∶『阿毛娘,阿毛娘!』
阿毛是他兒子的乳名,『阿毛娘』便是叫他的妻子。楊太太應聲而至,不等他開口便說∶『有張片子在這裡,是公濟典的姓唐的。我們跟他沒有來
往,送的禮我也不敢動。『
說著,楊太太遞過來一張名片,一看果然是唐子韶,略一沉吟,楊書辦問道∶『他有什麼話?』
『說等等再來。』楊太太答說∶『看他吞吞吐吐,好象有什麼話,要說不肯說似的。』
『我曉得了。這份禮不能收的。』
楊書辦坐了下來,一面喝茶一面想,唐子韶的來意,不問可知?他只奇怪,此人的訊息,何以如此靈通,知道他會賠馬逢時去查封公濟?是不是已經先去看過馬逢時,馬逢時關照來找他的呢?倘是如此,似乎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