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丈夫的生意雖然要緊,但這件事更顯得緊迫,說不得只好留了下來。
『你晚幾天走好不好?』她問。
真是俗語說的『開口見喉嚨』,一聽這話,胡雪巖便看透底蘊,卻明知故問他說∶『為啥?』
『梅玉第一趟出遠門,總要替她多做點衣服。』胡太太這樣託詞,『晚個兩三天走,也不礙吧?』
『你說不礙就不礙。』胡雪巖隱約提出警告∶『不過這幾天當中,你不要替我惹什麼麻煩,弄得我走不成,那就要了我半條命鑼。』
『有啥麻煩?』胡太太想到自己處處落下風,不免怨恨,便發牢騷似他說,『啥麻煩也難不倒你!反正各憑天良就是了。』
說著,眼圈便有些紅了。性格剛毅的女子,有此軟弱的表示,最易感人,胡雪巖倒覺得心裡酸酸地,一伸手扶著她的肩頭說∶『十幾年夫妻,你難道還不曉得我?你有良心,我也有良心,不然我們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日子。』
想到眼前的日子,胡太太又生警惕,也越覺得留住丈夫是個一點不錯的做法,她的做法是預備請嵇鶴齡出面來談判,能讓步一定讓步。
胡雪巖只知道她一定會有動作,卻不知道她是打的這個主意。冷靜地想一想,發覺到這重糾紛,主客已經易勢,原來是自己懷著個鬼胎,深怕妻子進一步追究,此刻變成她急自己不急,以逸待勞,看她使出什麼招數,再來設法破它,也還不遲。
有此閒豫的心情,而且有了多出來的兩三天工夫,他忽發雅興,特地約嵇鶴齡和裘豐言,白天逛湖,晚上吃『皇飯兒』,吃完上城隍山去看燈。
裘豐言一諾無辭,嵇鶴齡則辭了逛湖之約,來赴飯局。酒到半酣,話題落到芙蓉身上,一個是異姓手足,一個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有了幾分酒意的胡雪巖想起對付他妻子的手腕,自覺得意,忍不住大談特談。
就是這天上午,嵇鶴齡已受了胡太太之託,要來調停此事,便落得聽他
『自供。裘豐言卻不知就裡,附和著胡雪巖說∶』胡大嫂果然精明,只怕是讀過「妒律」的。『
胡雪巖沒有聽懂,追問一句∶『你說啥?』
『 「妒律」,妒忌之妒,律例之律!』
『吃了酒又來信口開河,杜撰故事了。』嵇鶴齡笑道∶『從未聽說過有此一部律例。』
『自然是遊戲筆墨,但也不無道理。把大婦的妒心,刻畫得無微不至。』
裘豐言笑道∶『天下凡想納寵的男子,都當一讀。』
『那麼,』胡雪巖很感興趣的說,『你倒講講這部妒律,是怎麼回事?』
『分吏、戶、禮、兵、刑、工,另加「各例」、「督捕律」等,一共八章。有引有判,是絕妙好詞。』
『我念幾條來聽聽!』
裘豐言點點頭,喝了口酒,來了一個『響鈴兒』在嘴裡咀嚼得『嘎吱、嘎吱』的響,唸唸有詞的默誦了一會,忽然笑道∶『想起來了,你念兩條你聽,是兵部的軍律∶』凡婦見夫人妾房言語,即假借公事,突入衝散,擬坐以擅闖轅門律。如止揮擾,不作嗔狀,引例未減,笞五十,免供。判曰∶翡翠床前,方調鸚鵡之舌,水晶簾外,忽來獅吼之聲。不徒花上曬衣,未免腹中藏劍!有心心術不端,無心見識不到。「『
這幾句四六是胡雪巖聽得懂的,『判得好!「花上曬衣」,大煞風景,』
他說∶『真個該打手心!』
『再有一種罪名,就不輕了!』裘豐言又拉長了聲調念∶『凡婦度與夫正值綢纓之際,忽喚妾起,囑以他事,擬坐以「擅調官軍」律┅┅』
一句話未完;胡雪巖大笑∶『好個「擅調官軍」,應得何罪?』
『杖一百,發邊遠充軍。』
『這未免太重。』嵇鶴齡也笑了。
『你說太重,人家以為「宥以生命,猶為寬曲」。』襄豐言接著念判詞∶『酣戰方深,浪子春風一度,金牌忽召,夫人號令三申,既撤白登之圍,詎有黃龍之望?』
『想想也是。』胡雪巖問道∶『象內人那樣,不曉得犯什麼「律」?』
裘豐言想了想說∶『有這麼一條,「凡婦蓄妾,原非得已,乃自誇賢德,冀人讚美。擬坐現任官輒自立碑律,杖一百。徒三年」。此由「事因情近,名與實違」,「盜名有禁,功令宜遵」!』
『你不要瞎說!』嵇鶴齡覺得裘豐言的玩笑之談,有礙他的調停之職,所以阻止他再說下去,『我那位弟婦,決不是那種人,要替雪巖置妾,既非「名與實違」,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