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話,不是這話!』胡雪巖倒覺歉然,極力安慰他說,『你的長處我都知道,將來我有大大仰仗你的地方。』
『那麼眼前呢?』
『眼前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你的志向是把祖傳的基業恢復起來,所以我那樣勸你,而且可以幫你的忙。』
『我的想法變過了,世德堂就算恢復了,也沒有啥意思,叫我守在店裡,更加辦不到。我想想,還是跟你一起去闖一闖的好。』『那好!』胡雪巖說,『你先回湖州,叫芙蓉放心,關起門來過日子,什麼事也不必管,等我上海回來,自有安排。這話說到了,請你跟世龍一起趕到上海來。』
這樣說定了,各自分手。胡雪巖已出錢莊,靈機一動,開了張五千兩的銀票,帶在身上,一到家,正好在書房裡遇著他妻子,便把那張銀票遞了過去。
胡太太裝作不解地問道∶『這是啥?』
『你白送了五千銀子!我貼還你的私房。』胡雪巖又說,『有私房錢,放到錢莊裡去生息倒不好?壓在箱子底下,大錢不會生小錢的。』
看他是這種態度,胡太太倒有些莫測高深了。
夫婦倆暗中較勁,到了這樣的地步,至矣盡矣,胡太太自然有些不安,心想既然西洋鏡已經摺穿,就不如敞開來談了。
於是她先表示歉意,『雪巖,你不要怪我事先沒有跟你商量!我也是萬般無奈,為了一家大小,我們苦了這麼多年,你剛剛轉運,千萬沾染不得「桃花」,我這樣做,是為你好。十幾年夫妻,你總曉得我的心。』她停了一下又說,『當然,我另外有打算的,跟娘也講過,將來你就可以曉得了,我不是不講道理,亂吃醋的人。』
最後這幾句話,讓胡雪巖看穿了她妻子的用心。只要是小康之家,三十一過,尚乏子息,堂上老親。便會動替兒子置妾的念頭,再過五六年,依然有『後顧之憂』,則鄉黨宗親都會出來『說公話』,再悍潑的大婦,也得屈服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之下,忍氣吞聲讓丈夫另闢偏房。
因此,會吃醋的人便作未雨綢繆之計,表面絕不露溫色,而且為丈夫置妾之念,表現得非常熱切,三天兩頭找媒婆上門,裡外串通,託詞宜男之相,找來個粗腳大手,其蠢如牛的女孩子,作為丈夫金屋中的阿嬌。同時一進門便立下許多規矩,閫令大如軍令,偏房有如敵國,戒備森嚴,把丈夫擺佈得動彈不得。胡雪巖認為他妻子就是這類厲害的角色,所以立刻表示『敬謝不敏』!
『你不必瞎打算,我也不會領你的情。』他接著提到芙蓉∶『你這趟到湖州去,做錯了,大錯特錯!我跟你說過,是逢場作戲,認不得真,以後我自有擺脫的辦法。現在你這一來,倒叫我為難了,如果照你的想頭,給個幾千銀子,讓人家走路,說出去是我胡雪巖怕老婆!不要說我面子上下不來,而且人家要想,胡雪巖凡事自己做不得主,你倒說人家還信任不信任我?』
這番道理把胡太太說得愣住了!她雖精明,到底世面見得少,商場中的習慣和顧忌,哪裡懂得透?只好這樣辯解∶『我一個人去,一個人來,一共只見了一面,談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真正是人不知鬼不覺,哪個會曉得?』
『是不是「鬼不覺」,我不曉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說別的,就說我,先就曉得了。』胡雪巖故意跌足嗟嘆∶『現在湖州已經在笑話我了!你曉得龐二怎麼說?他說,做大生意就象皇帝治天下一樣,該殺的殺,該放的放,全靠當機立斷,所以切忌女人軋腳。胡雪巖原來要聽太太的話!如果說有筆生意來了,發大財或者本錢蝕光,都在當時一句話上,而胡某人說要回去跟太太商量一下看。你們說,這樣子怎麼合得攏淘來做大生意?』
這番編出來的話,把胡太太說得青一陣,紅一陣,心裡又急又悔,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也不要急!』胡雪巖倒過來安慰她,『事情已經做錯了,懊悔也無用,眼前只有讓他們去笑我,等我上海回來再說。』
越是如此,越不能讓胡太太安心。夫婦之間為了妾侍,沒有不吵得天翻地覆的,即令丈夫脾氣好,也不能這樣絲毫不帶慍色。其中一定有什麼花樣!
同時芙蓉到底怎麼樣了呢,是知難而退,還是戀戀不捨,也得從丈夫口中討出一個確實資訊來,才好處置。
總而言之,事情到此地步,由暗而明,使得乾乾淨淨有個了結,如果聽任丈夫從上海回來再辦,且不說夜長夢多,光是這許多日子他心中懷著不滿,就足以使夫婦的感情起變化。
想到這裡,胡太太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