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又把那盞『美孚』油燈,捻得豆大一點,然後才轉身把茶捧了給胡雪巖。
他翻身坐了起來,接住茶碗也拉住了手問∶『心還跳不跳?』
阿珠很大方,也很有把握地答道∶『你再用手試試看!』
『不能再摸了。』胡雪巖笑道,『一摸,你的心不跳,我的心又要跳了。』
『原來你也有不敢的時候。』阿珠用譏嘲的聲音說,『我只當你天不怕,
地不怕,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
『這會兒有得你說嘴了!』胡雪巖又笑,笑停了說,『既然不做壞事,何苦把燈弄得這樣暗?去捻亮了,我們好好兒說說話。』
她怕捻亮了燈。為他看出臉上的窘態,便說∶『行得正,坐得正,怕什麼!』
『還有一正∶睡得正!』
『當然羅。』阿珠很驕傲他說,『不到日子,你再也休想。』
『日子?』胡雪巖故意裝作不解,『什麼日子?』
他裝得很象,倒弄得阿珠迷迷糊糊,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還是有意『裝羊』。
『你不曉得拉倒!』她有些氣了,『再沒有見過象你這樣難弄的人,一會真,一會假,從不把真心給人看!』
這話說得很重,胡雪巖不能再出以嬉皮笑臉的態度,然而他亦不願接受阿珠的指責,『你自己太傻!』他用反駁的語氣說,『我的真心難道你還看不出來?你要曉得,跟你在一起,為的就是尋快活,難道要象伺候大官兒,或者談生意一樣,一本正經,半句笑話都就不得?那樣子不要說是我,只怕你也會覺得好生無趣。』
阿珠受了一頓排揎,反倒服帖了,咬著嘴唇把胡雪巖的話,一句一句想過去,心裡覺得很舒坦,同時也領悟出一個決竅,反正胡雪巖喜歡『裝羊』,自己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也跟他裝就是了。
『好了,我曉得你的脾氣了。』她又笑道,『反正我也不怕你騙我,我的脾氣你也曉得,好說話就好說話,不好說話,看我的手段,你當心點好了。
胡雪巖笑笑不答。對付女人和對付顧客一樣,他寧願遇到一個厲害而講理的,不願與看來老實無用而有時無理可喻的人打交道。
第九章
一到湖州,胡雪巖就為王有齡接到知府衙門去住,雖只是小別重逢,但以交情太深,彼此都有無法言喻的喜悅,心裡各有好些話,卻還沒有工夫深談,為了禮貌,也為了切身利害關係,胡雪巖先要去拜兩位『師大老爺』。
幕友照例有自己的小天地,秦壽門和楊用之各佔一座院落,辦公住家都在一起,王有齡陪著他,先去拜訪秦壽門,歡然道故之餘,向胡雪巖深深致謝。端午節前,他有一份極豐富的節禮,包括兩石白米,一擔時新蔬果,還有十吊錢,送到秦家,秦太太已經從杭州寫信告訴了秦壽門,所以這時對胡雪巖的態度,比以前更不同了。
『我發溼氣戒酒。』秦壽門說,『今天要開戒了,陪雪巖兄痛飲一番。』
『好極了!』王有齡介面問道,『老夫子,你看我們在哪裡替雪巖接風?』
以常理來說,第一天自然是他自己做東道主,問到這話,秦壽門便知有深意在內,想了想笑道∶『東翁莫說出口,我們各自一猜,看看是不是一條路。』
於是秦壽門取管筆,撤張紙,背轉身去,悄悄寫好,王有齡如法炮製,把紙條伸開來一看,一個寫著『則行』,一個寫著『木易』,兩人哈哈大笑。
『木易』是楊,『用之則行』這句成語,胡雪巖也知道,就不明白到楊用之那裡去喝酒,有何可笑。
『我來告訴你。』王有齡說,『楊老夫子有極得意之事,到湖州不多幾天,已經納了寵了。這位如夫人生得宜男之相,而且賢惠能幹,我們今天就擾他去。』
口說『擾他』,其實不是王有齡作東,他叫個伺候簽押房的聽差李成,備一桌翅席,抬一罈好酒,送到楊用之那裡。胡雪巖卻是別有用心,此刻正用得著楊用之的時候,有些結納示惠的機會,不肯放過,找個空隙,把王有齡拉到一邊有話說。
『楊老夫子納寵,該送禮吧?』
『我送過了。』王有齡說,『你可以免啦!』
『禮不可廢。』胡雪巖說,『而且禮不可輕。』
王有齡略想了想,懂了他的用意,點點頭說∶『也好。你打算送什麼?』
『總以實惠為主,我想送一副金鐲子,趁早去辦了來。』
『不必這麼費事,我那裡現成有一副,你拿去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