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可以告一段落,當時約定,等他從蘇州回來那天,便是在妙珍香閨暢飲慶功之日。
談完正事,少不得有點餘興,這時在大廳上的賭,已經由一桌變成兩桌,一桌牌九一桌攤,另外在廂房裡有兩桌麻將。俞武成陪著蹺腳長根來做莊,胡雪巖反對,認為莊家贏了錢該繼續往下推,讓下風有個翻本的機會。
劉不才這一陣子跟胡雪巖朝夕相處,默契更深,聽他這一說,立即會意,當時便改了宗旨,不以贏錢為目的。賭錢想贏不容易,想輸不難,不過劉不才就是輸錢,也要使點手段,潛注默察,哪個大輸,哪個小贏,一一瞭然於胸,然後運用大牌九配牌的巧妙,斟酌情形,該放的放,該緊的緊,調劑盈虛,很快地使得十之七八都番本出了贏錢。自己結一結帳,輸了三千銀子,便笑嘻嘻地站起身『推位讓國』。
這三千銀子輸得蹺腳長根的手下,皆大歡喜,一致稱讚他是第一等的賭客。接下來蹺腳長根推莊,照規矩,他一個做頭腦的,跟他手下賭,必得送幾文,一千銀子很快地輸光。胡雪巖想輸些錢給他,卻不知怎麼樣才輸得掉?
『怎麼!』蹺腳長根不明他的用意,看著胡雪巖問道∶『不下手玩玩?』
『我對此道外行。』胡雪巖微笑著答道,『再看一看!』
蹺腳長根不知是忽發豪興,還是別有作用,突然間提高了聲音,看著胡雪巖說道∶『老兄,我們賭一記,怎麼樣?』
『好!』胡雪巖答得也很爽脆,『奉陪。』然後又問∶『是不是對賭?』
對賭就沒有莊家、下風之分,蹺腳長根在場面上也很漂亮,很快地答道∶『自然是對賭,兩不吃虧。怎麼賭法,你說!』
所謂『怎麼賭法』是問賭多少銀子,胡雪巖有意答非所問地說∶『賭一顆真心!』
這話出口,旁人的眼光都不約而同地看一看胡雪巖,再看蹺腳長根,只見他一愣,雙眼不住眨著,彷彿深感困惑似地,接著笑容滿面地答道∶『對,對!賭一顆真心!老兄,我不會輸給你。』
這意思是他亦有一顆真心,然而這話也在可信、可疑之間,藉機喻意,當不得真,胡雪巖自己把話拉了轉來∶『我是說笑話。你我連俞大哥在內,待朋友啊個不是真心。何用再賭?來,來!賭錢,賭錢!』他看著劉不才說,『三爺,借一萬銀子給我。』
等劉不才數了一萬兩的銀票,交了過去,胡雪巖順手就擺在天門上。於是蹺腳長根又叫貴主把那個護書拿來,朝桌子中間一放,表示等見了輸贏再結算,但在賭場中,這是個狂傲的舉動,有著以大壓小的意味,俞武成看著很不舒服,忍不住就說了句∶『我也賭一記!』
真所謂『光棍一點就透』,蹺腳長根趕緊一面伸手去取護書,一面賠笑說道∶『俞師父出於,我就不敢接了。回頭你老人家推幾方給我們來打。』
這是打俞武成的招呼,自是一笑置之,蹺腳長根也不敢再有什麼出格的花佯,規規矩矩理了一疊銀票,放在手邊,然後問道∶『賭大的,還是小的?』
『小的爽快!』
蹺腳長根便將副烏木牌九,一陣亂抹,隨手撿了兩副,拿起骰子說道∶『單進雙出。』
骰子撒出去,打了個五點,這是單進,他把外面的那副牌收進來,順手一翻,真正『兩瞪眼』了!是個蹩十。
胡雪巖不想贏他這一萬銀子。他的賭不精,對賭徒的心情卻很瞭解,有時輸錢是小事,一口氣輸不起。特別是蹺腳長根此時的境況,不用打聽,就可以猜想得到,勢窮力蹙,已到了鋌而走險的地步,一萬銀子究竟不是小數目,一名兵勇的餉銀是一兩五錢到二兩銀子,他手下二千七百人,如果改編為官軍,發三個月的恩餉,還不到一萬銀子,就這樣一舉手之間輸掉了,替他想想,心裡也不是味道!
有錢輸倒還罷了,看樣子是輸不起的,一輸就更得動歪腦筋,等於逼他『上梁山』。這樣電閃一般轉著念頭,手下就極快,當大家還為蹺腳長根錯愕嗟嘆之際,他已把兩張牌,搶到了手裡。
場面上是胡雪巖佔盡了優勢,蹺腳長根已經認輸,將那一萬銀票推到了他的面前,臉色自不免有些尷尬。其餘的人則都將視線集中在胡雪巖的兩張牌上,心急的人,並且喊道∶『先翻一張!』
胡雪巖正拇指在上,中指在下,慢慢摸著牌,感覺再遲鈍的人也摸得出來,是張地牌,這張牌決不能翻,因為一翻就贏定了蹺腳長根。
他決計不理旁人的慫勇關切,只管自己做作,摸到第二張牌,先是一怔,然後皺眉,繼之以搖頭,將兩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