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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蹺腳長根擺著手說,『那件事就不必談了!』
洋槍的事,總算有了交代。於是談招撫。
蹺腳長根亦頗會做作,明明並無就撫之心,卻在條件上斤斤較量,反覆爭論,顯得極其認真似地,特別是對改編為官軍以後的駐區,堅持要在嘉定、崑山和青浦這個三角形的地帶上。
一直是胡雪巖耐著性子跟他磨,到了僵持不下之時,俞武成忍不住要開
口,『長根!』他用低沉的聲音說∶『做事總要「前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別人」。我倒要問你一句∶等招安以後,上頭要派你出隊去打上海縣城,你肯不肯去?』
『這┅┅俞師父,你曉得我的處境的。』
『是啊!』俞武成緊接著他的話說,『別人也就是曉得你的處境,不肯叫你為難,所以要把你調開。不然的話,你跟小刀會倒還有香火之情,小刀會不見得跟你請義氣,冷不防要來吃掉你,那時候你怎麼辦?老實說一句∶你想退讓都辦不到!為什麼呢,一則,你當官軍,小刀會就不當你朋友了,說不定趕盡殺絕,再則,你一退就動搖軍心,軍令如山,父子部不認帳的,「轅門斬子」這出戏,你難道沒有看過?』
蹺腳長根被駁倒了,沉吟了好半晌,做出情懇的神態,『俞師父,胡老兄,我實在有我的難處,弟兄們一份餉只好混自己,養家活口是不夠的,在本鄉本土,多少有點生路,一調開了,顧不到家眷,沒有一個人安得下心來。
俞師父你老的話,當然再透徹都沒有,我就聽憑上頭作主,不過「皇帝不差餓兵」,請上頭無論如何發半年的恩餉,算是安家費。家不安,心不定,出隊打仗也不肯拼命的,胡老兄,你說是不是?『
『是,是。你老兄再明白不過。』胡雪巖很誠懇地說,『我一定替你去力爭。半年,恐怕不大辦得到,三個月,我一定替你爭來。能多自然最好。』
『好了,好了!話說到這裡,長根,你要再爭就不夠意思了!』
『是的。』蹺腳長根略帶些勉強地,彷彿是因為俞武成以大壓小,不敢不聽,『我就聽你老的吩咐了。』
『好極!總算談出個結果。』胡雪巖看著俞武成說∶『大哥,我想明天就回蘇州。官場上做事慢,恐怕要五、六天才談得好。不過,到底有多少人馬,要有個確數,上頭才好籌劃。』
這是想跟蹺腳長根要本花名冊,俞武成雖懂得他的意思,卻感到有些不易措詞,怕蹺腳長根託詞拒絕,碰一個釘子,則以自己的身分,面子上下不來。
誰知蹺腳長根倒爽快得很,不待俞武成開口,自己就說∶『對,對!』
接著便喊一聲∶『貴生!』
貴生是他的一名隨從,生得雄武非常,腰裡別一把短槍,槍上一綹猩紅絲穗子,昂然走了進來候命。
『你把我那個「護書」拿來。』
取來『護書』,蹺腳長根從裡面抽出一張紙來,遞給胡雪巖,開啟一看,上面記得有數字∶兩千七百人,三百五十匹馬,此外記著武器的數目,如長槍、大刀、白蠟杆子,另外還有四十多支洋槍。
胡雪巖雖不曾經手過招撫的事務,但平時跟王有齡、嵇鶴齡、裘豐言閉談之中,已略知其中的關鍵虛實,大致盜匪就撫,老老實實陳報實力的,例子極少,不是虛增,就是暗減。而就在這增減之中,可以看出受撫者的態度,如果有心受撫,自然希望受到重視,所以人馬總是多報些,用虛張聲勢來自高身價,倘或一時勢窮力蹙,不得不暫時投降,暫保生路,那就一定有所隱瞞,作為儲存實力,俟機翻覆的退步。胡雪巖現在想探明的,就是蹺腳長根真正的實力。
『老兄誠意相待,讓我中間人毫不為難,實在心感之至。現在有句話想請教,我回到蘇州,是不是拿老兄的這張單子,送了上去?』
這意思是說,單子送了上來,即是備了案,『一字入公門,九牛拔不轉』,將來就撫時,便得照單點驗。他這樣試探,就是要看看蹺腳長根的態度,倘或有心就撫,聽此一說,自然要鄭重考慮,否則,便不當回事了。
果然,胡雪巖試探出來了,『儘管送上去!』蹺腳長根答道,『將來照這單子點數,我可以寫包票,一個人不少,一匹馬不缺。』
越是說得斬釘截鐵,越顯得是假話,因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兩千七百多人中,難免沒有暴疾而亡的事情發生,何能包得下一個不少?
他的心思深,蹺腳長根和俞武成都想不到有這樣的用意在內,只覺得事情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