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的服飾,也是七姑奶有與螺螄太太商量過的。婦人最看重的是一條紅裙,以瑞香的身份,是沒有資格著的;為了彌補起見,許她著紫紅夾襖,時日迫促,找裁縫連夜做亦來不及;仍舊是宓本常有辦法,到跟阜康錢莊有往來的當鋪中去借了一件全新的來,略微顯得小了些,但卻更襯托出她的身材苗條。
到得五點鐘吉時,一檔『白蛇傳』的小書結束,賓客紛紛從蓆棚下進入堂屋觀禮。七姑奶奶由僕婦背下樓來,納入一張太師椅中,抬到堂前;她的左首,另有一張同樣的椅子,是古應春的座位。
於是便有人起鬨地喊道∶『新郎倌呢?新郎倌!』『新郎倌』古應春為人從人叢中推了出來,寶藍貢緞夾袍,玄色西洋華絲葛馬褂,腳踏粉底皂靴,頭上一頂硬胎緞帽,帽簷正中鑲一塊碧玉,新剃的頭;他是洋派不留鬍子,翕顯得年輕了。
等他一坐下來,視線集中,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七姑奶奶,下身百褶紅裙,上身墨綠夾襖,頭上戴著珠花,面如滿月,臉有喜氣,真正福相。
再看到旁邊,扶著七姑奶奶的椅背的一箇中年婦人,一張瓜子臉,脂粉不施,天然丰韻,一雙眼睛,既黑且亮,恍如陽光直射寒潭,只覺得深不可測,令人不敢逼視。她穿的是玄色緞襖,下面也是紅裙;頭上沒有什麼首飾,但扶著椅背的那隻手上戴著一枚鑽戒,不時閃出耀眼的光芒,可以想見戒指上鑲的鑽,至少也有蠶豆瓣那麼大。
『那是誰?』有人悄悄在問。
『聽說是胡大先生的妾。』
『是妾,怎麼著紅裙?』
『又不是在她自己家裡,哪個來管她?』
『不!』另有一個人說∶『她就是胡家的螺螄太太,著紅裙是胡老太太特許的。』
那兩個人還想談下去,但視線為瑞香所吸引了。只見她低著頭,但見滿頭珠翠,卻看不清臉,不過長身玉立,面板雪白,已可想見是個美人。
她是由小王師母扶著出來的,嬝嬝婷婷地走到紅氈條前立定;古家的老王媽贊禮∶『新姑娘見老爺、太太磕頭∶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興!』小王師母便將瑞香扶了起來;七姑奶奶抬抬手喊一聲∶『你過來!』
老王媽便又高唱∶『太太賞新姑娘見面禮。』
這時螺螄太太便將一個小絲絨匣子悄悄遞了給七姑奶奶,她開啟匣了——也是一枚鑽戒,拉起瑞香的手,將戒指套在她右手九名指上。
『謝謝奶奶!』瑞香低聲道謝;還要跪下去,卻讓螺螄太太拉住了。
這就算禮成了,不道奇峰突起,古應春站起身來,看著螺螄太太說道∶『四姐,你請過來,應該讓瑞香給你磕頭。』『沒有這個規矩,這算啥一出?』
說著,便待避開,哪知七姑奶奶早就拉住了她的衣服;適時瑞香竟也走上前來,扶著她說∶『太太請坐。』小王師母與老王媽亦都上前來勸駕,螺螄太太身不由主,只好受了瑞香的大禮。亂轟轟一陣過去,正要散開,奇峰又起,這回是宓本常,站到一張凳子上,舉雙手喊道∶『還要照照相、照照相。
這一下大家都了下來,聽從他的指揮,照了兩張相,一張是古應春、七姑奶奶並坐,瑞香侍立在七姑奶奶身後;一張是全體合照,螺螄太太覺得自己無可位置,悄悄地溜掉了。照相很費事,第二張鎂光不亮,重新來過;到開席時,已經天黑了。
女客只有一桌,開在樓上,螺螄太太首座;七姑奶奶因為不耐久坐,行動也不便,特意命瑞香代作主人,這自然是抬舉她的意思。螺螄太太也覺得很有面子,不由得又想到了宓本常,都虧他安排,才能風風光光嫁了瑞香,了卻一樁心事,成全了主婢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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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巖》之第五部《煙消雲散》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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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甲申之變
上海的市面更壞了,是受了法國在越南的戰事的影響。
法國凱覦越南,由來已久。同治元年,法皇拿破崙第二,以海軍大舉侵入越南。其時清廷正因洪楊之變自顧不暇,所以越南雖是清王朝的屬國,卻無力出兵保護,越南被迫訂了城下之盟,割讓慶和、嘉定、定祥三省。嘉定省便是西貢,法國人在那裡竭力經營,作為進一步侵略越南、進窺中國雲南的根據地。
同治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