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意思。』
『那麼,怎麼樣呢?』
『索性倒下來算了。』
『瞎說八道!』螺螄太太跳了起來,大聲說道,『胡大先生,你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胡雪巖原是激勵她的意思,想不到同時也受了她的激勵,頓時精神百倍地站起身來說∶『好!我馬上去看德曉峰。』
『這才是。』螺螄太太關照∶『千萬不要忘記謝謝蓮珠。』
『我曉得。』
『還有,你每一趟外路回來去看德藩臺,從來沒有空手的,這回最好也不要破例。』
這下提醒胡雪巖,『我的行李在哪裡?』他說∶『其中有一隻外國貨的皮箱,裡頭新鮮花樣很多。』
『等我來問阿雲。』
原來胡雪巖每次遠行,都是螺螄太太為他收拾行李,同樣地,胡雪巖一回來,行李箱亦照例卸在她這裡,所以要問阿雲。
『有的。等我去提了來。』
那隻皮箱甚重,是兩個丫頭抬上來的,箱子上裝了暗鎖,要對準號碼,才能開啟。急切間,胡雪巖想不起什麼號碼,怎麼轉也轉不開,又煩又急,弄得滿頭大汗。
『等我來!』螺螄太太順手撿起一把大剪刀,朝鎖具的縫隙中插了下去,然後交代阿雲∶『你用力往後扳。』
阿雲是大腳,近尺蓮船抵住了皮箱,雙手用足了勁往後一扳,鎖是被撬開了,卻以用力過度,仰開摔了一交。
『對!』胡雪巖若有所悟地自語∶『快刀斬亂麻!』
一面說,一面將皮紙包著的大包小包取了出來,堆在桌上,皮箱下面鋪平了的,是舶來品的衣料。
『這個是預備送德曉峰的。』胡雪巖將一個小紙包遞給螺螄太太,又加了一句∶『小心打碎。』
開啟來一看,是個乾隆年間燒料的鼻菸壺,配上祖母綠的蓋子。螺螄太太這幾年見識得多,知道名貴,『不過,』她說∶『一樣好象太少了。』
『那就再配一隻表。』
這隻表用極講究的皮盒子盛著,開啟來一看,上面是一張寫著洋文的羊皮紙,揭開來,是個毫不起眼的銀表。
『這隻表┅┅』
『這隻表,你不要看不起它,來頭很大,是法國皇帝拿破崙用過的,我是當古董買回來的。這張羊皮紙是「保單」,只要還得出「報門」不是拿破崙用過,包退還洋,另加罰金。』
『好!送蓮珠的呢?
『只有一個金黃寇盒子。如果嫌輕,再加兩件衣料。』
從箱子下面取出幾塊平鋪著的衣料出來,螺螄太太忽生感慨,從嫁到胡家,什麼綾羅綢緞,在她跟毛藍布等量齊觀,但一摸到西洋的衣料,感覺大不相同。
這種感覺形容不出。她見過的最好的衣料是『貢緞』,這種緞子又分『御用』與『上用』兩種,『御用』的貢緞,后妃所用,亦用來賞賜王公大臣。
皇帝所用,才專稱為『上用』。但民間講究的人,當然亦是世家巨族,用的亦是『上用』的緞子,只是顏色避免用『明黃』以及較『明黃』為暗的『香色』,『明黃』只皇帝、太上皇帝能用,『香色』則是皇子專用顏色,除此以外,百無禁忌,但爭奇鬥妍,可以比『上用』的緞子更講究,譬如上午所著與晚間所著,看似同樣花樣的緞袍,而暗花已有區分,上午的花含苞待放,下午的花已盛開。這些講究,已是『不是三世做官,不知道穿衣吃飯』的人家所矜重,但是,比起舶來品的好衣料來,不免令人興起絢爛不如平淡之感。
螺螄太太所揀出來的兩件衣料,都是單色,一件藏青、一件玄色,這種衣料名叫『嗶嘰』,剛剛行銷到中國,名貴異常,但她就有四套嗶嘰襖褲,穿過了才知道它的好處。
這種在洋行發售,內地官宦人家少見,就是上海商場中,也只有講時髦的闊客才用來作袍料的『嗶嘰』,在胡家無足為奇。胡雪巖愛纖足,姬妾在平時不著裙子,春秋佳日用『嗶嘰』裁製夾襖夾褲,穩重挺括,顏色素雅,自然高貴。她常說∶『做人就要象嗶嘰一樣,經得起折磨,到哪裡都顯得有分量。』此時此地此人,想到自己常說的話,不由得悽然淚下。
幸好胡雪巖沒有注意,她揹著燈取手絹醒鼻子,順便擦一擦眼睛,將揀齊了的禮物,關照阿雪用錦袱包了起來,然後親自送胡雪巖到花園的西側門。『
這道門平時關閉,只有胡雪巖入夜『微行』時才開,坐的當然也不是綠呢大轎,更沒有前呼後擁的『親兵』,只有兩個貼身小跟班,前後各擎一盞燈籠,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