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這麼說,明天照常。』
『當然照常!』胡雪巖說∶『你今天要做一件事,拿存戶的帳,好好看一看,有幾個戶頭要連夜去打招呼。』
『好。我馬上動手。』
『對。不過招呼有個打法,第一,一向初五結息,現在提早先把利息結出來,送銀票上門。』
『是。』
『第二,你要告訴人家年關到了,或者要提款,要多少,請人家交代下來好預備。』
『嗯、嗯、嗯。』謝雲青心領神會地答應著。
能將大戶穩定下來,零星散戶,力能應付,無足為憂。胡雪巖交代清楚了,方始轉回元寶街,雖已入夜,一條街上依舊停滿了轎馬,門燈高懸,家人排班,雁行而立,彷彿一切如常,但平時那種喧譁熱鬧的氣氛,卻突然消失了。
轎子直接抬到花園門口,下轎一看,胡太太與螺螄太太在那裡迎接,相見黯然,但只轉瞬之間,螺螄太太便浮起了笑容,『想來還沒有吃飯?』她問∶『飯開在哪裡?』
這是沒話找話,胡雪巖根本沒有聽進去,只說∶『到你樓上談。』他又問∶『老太太曉得不曉得,我回來了。』
『還沒有稟告她老人家。』
『好!關照中門上,先不要說。』
『我曉得。不會的。』胡家的中門,彷彿大內的乾清門一般,禁制特嚴,真個外言不入,螺螄太太早已關照過了,大可放心。
到得螺螄太太那裡,阿雲捧來一碗燕窩湯,一籠現蒸的雞蛋糕,另外是現沏的龍井茶,預備齊全,隨即下樓,這是螺螄太太早就關照好了的。阿雲武守在樓梯口,不準任何人上樓。
『事情要緊不要緊?』胡太太首先開口。
『說要緊就要緊,說不要緊就不要緊。』胡雪巖說∶ 『如今是頂石臼做戲,能把戲做完,大不了落個吃力不討好,沒有啥要緊,這出做不下去,石臼砸下來,非死即傷。』
『那麼這出戏要怎樣做呢?』螺螄太太問說。
『要做得臺底下看不出我們頭上頂了一個石臼,那就不要緊了。』
『我也是這樣關照大家,一切照常,喜事該怎麼辦,還是該怎麼辦。不過,場面可以拿銅錢擺出來的,只怕笑臉擺不出來。』
『難就難在這裡。不過,』胡雪巖加重了語氣說∶『再難也要做到,場面無論如何要好好兒把它繃起來,不管你們用啥法子。
胡太太與螺螄太太相互看了一眼,都將這兩句話好好地想了一下,各有會心,不斷點頭。
『外頭的事情有我。』胡雪巖問說∶『德曉峰怎麼樣?』
『總算不錯。』螺螄太太說∶『蓮珠一下午都在我這裡,她說∶你最好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德藩臺。』
『晚上,恐怕不方便。』
『晚上才好細談。』
『好,我等一下就去。』
胡雪巖有些躊躇,因為這時候最要緊的事,並不是去看德馨,第一件是要發電報到各處,第二件是要召集幾個重要的助手,商量應變之計。這兩件事非但耽誤不得,而且頗費功夫,實在抽不出空去看德馨。
『有應春在這裡就好了。』胡雪巖嘆口氣,頹然倒在一張安樂椅,頭軟軟地垂了下來。
螺螄太太大吃一驚,『老爺!老爺!』她走上前去,半跪著搖撼著他雙肩說∶『你要撐起來!不管怎麼樣要撐牢!』
『胡雪巖沒有作聲,一把抱住她,將頭埋在她肩項之間,』羅四姐,『
他說,『怕要害你受苦了,你肯不肯同我共患難?
『怎麼不肯?我同你共過富貴,當然要同你共患難。』說著,螺螄太太眼淚掉了下來,落在胡雪巖手背上。
『你不要哭!你剛才勸我,現在我也要勸你。外面我撐,裡面你撐。』
『好!』螺螄太太抹抹眼淚,很快地答應。
『你比我難。』胡雪巖說∶『第一,老太太那裡要瞞住,第二,親親眷眷,還有底下人,都要照應到,第三,這樁喜事仍舊要辦得風風光光。』
螺螄太太心想第一樁還好辦,到底只有一個人,第二樁就很吃力了,第三樁更難,不管怎麼風光,賀客要談煞風景的事,莫非去掩住他們的嘴?
正這樣轉著念頭,胡雪巖又開口了,『羅四姐,』他說∶『你答應得落答應不落?如果答應不落,我┅┅』
等了一會不聽他說下去,螺螄太太不由得要問∶『你怎麼樣?』
『你撐不落,我就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