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過帳了,總在四十萬上下。』
全上海的存銀不過一百萬兩,阜康獨家就有四十萬,豈能算少?不過胡雪巖也知道他挪用了一部分,心想,四十萬雖不足,三十萬應該是有的,墊上十萬兩銀子還不足為憂。
話雖如此,也不妨再問一句∶『如果排程不過來,你有什麼打算?』
這話就問得怪了!宓本常心想,現銀不足,自然是向『聯號』調動,無所謂『打算』。他問這話,是否有言外之意?
一時不暇細想,只有先大包大攬敷衍了眼前再說,『不會排程不過來的。
上海、漢口、杭州三十三處的收支情形,我都很清楚,墊十萬銀子,不算回事。『他又加了一句,』寧波兩個號子,經常有十幾萬銀子在那裡。『
這是為了掩飾他利用客戶的名義,挪用存款。『光棍一點就透』,胡雪巖認為他是在暗示,承認他挪用了十幾萬銀子,必要時他會想法子補足。這樣就更放心了。
但他不知道,市面上的謠言已很盛了;說胡雪巖搖搖欲墜,一說他跟洋人在絲繭上鬥法,已經落了下風,上海雖無動靜,但存在天津堆疊裡的絲,賤價出售,尚無買主。
又一說便是應付洋債,到期無法清償。這個傳說,又分兩種,一種是說,胡雪巖雖好面子,但週轉不靈,無法如期交付,已請求洋人展限,尚在交涉之中;又一種說法是,上海道衙門已陸陸續續將各省協餉交付阜康,卻為阜
康的檔手宓本常私下彌補了自己的虧空。
謠言必須有佐證才能取信於人,這佐證是個疑問∶胡雪巖十一月初五嫁女兒,而他本人卻一直逗留在上海,為什麼?
為的是他的『頭寸』擺不平。否則以胡雪巖的作風,老早就該回杭州去辦喜事了。
這個說法,非常有力,因為人人都能看出這是件大出情理之外的事。但胡雪巖是『財神』,遠近皆知,所以大家疑憂雖深,總還有一種想法,既名『財神』,自有他莫測的高深,且等著看一看再說。
看到什麼時候呢?十月底,看胡雪巖過得了關,過不了關。
這些訊息——一半假、一半真,似謠言非謠言的傳言,大半是盛宣懷與邵友濂透過滙豐銀行傳出來的。因此眾所矚目的十月三十那天,有許多人到滙豐銀行去打聽訊息,但更多的人是到阜康錢莊去察看動靜。
『胡大先生在不在?』有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踉阜康的夥計說,『我來看胡大先生。』
『胡大先生回杭州了。』
『回杭州了?』
『是啊!胡府上十一月初辦喜事,胡大先生當然要趕回去。』
『幄,既然如此,應該早就動身了啊!為啥┅┅』
為啥?這一問誰也無法回答。那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便是盛宣懷所遣派的散播謠言的使者,他問別人說∶胡雪巖看看事情不了,遁回杭州了。
於是當天下午就有人持著阜康的銀票來兌現,第一個來的『憑票付銀』
五百兩,說是要行聘禮,不但要現銀,而且最好是剛出爐的『官寶』。阜康的夥計,一向對顧客很巴結,特為到庫房裡去要了十個簇新的大元寶,其中有幾個還貼著紅紙剪成的雙喜,正就是喜事人家的存款。
第二個來兌現八百兩,沒有說理由,夥計也不能問理由,這也是常有的事,無足為奇,但第三個就不對了。
這個人是帶了一輛板車、兩個腳伕來的,交到櫃上一共七張銀票,總數兩萬一千四百兩。象這樣大筆兌現銀,除非軍營發惱,但都是事先有關照的。
夥計看苗頭不對,賠著笑臉說∶『請裡面坐,吃杯茶,歇一歇。』
『好,好,費你的心。』說完,那人徐步走到客座,接受款待。
這時宓本常已接到報告,覺得事有蹊蹺,便趕出來親自接待,很客氣地請教∶『貴姓?』
『敝姓朱。請教!』
『我姓亦,寶蓋下面一個必字。』宓本常說∶『聽說朱先生要兌現銀?』
『是的。』
『兩萬多現銀,就是一千兩百多斤,大元寶四百多個,搬起來很不方便。』
宓本常又說∶『阜康做生意,一向要為主顧打算妥當,不曉得朱先生要這筆現銀啥用場,看看能不能匯到那裡,或者照朱先生指定的數目,分開來換票,豈不是省事得多。』
『多謝關照。』姓朱的說∶『這筆款子,有個無可奈何的用場,我不便奉告。總而言之,人家指定要現銀,我就不能不照辦。我也知道搬起來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