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叔說出去了,我當然要做到,好在過了今天就沒有我的事;明天上半天去看艾力克,下半天來開銷我帶來的那班人,後天就可以動身。』『要帶什麼人?』
古應春沉吟一會說∶『帶一個絲行裡的夥計就夠了。要人,好在湖州錢莊典當、絲行裡都可以調動,倒是有一樣東西不可不帶。』『是啥?』
『藩司衙門的公事——』
『為啥?』胡雪巖迫不及待地追問。
『這道公事給湖州府,要這樣說∶風聞湖州教民趙某某仗勢欺人,所作所為都是王法所不容,特派古某某下去密查,湖州府應該格外予以方便。』『古某某』是古應春自稱。他捐了個候補通判的職銜,又在吏部花了錢,分發到浙江。
實際上他不想做官,又不想當差,只是有了這樣一個頭銜,有許多方便;甚至於還可以檢便宜,這時候就是用得到的時候了。
『我有了這個奉憲命查案的身分,就可以跟趙某人講斤頭了,斤頭談不攏,我再到湖州府去報文,也還不遲。』『這個法子不壞!』胡雪巖說∶『明天上午我們一起去見德曉峰。』『上午我約好要去看艾力克,是不是下午看德藩臺?』『只怕公事當天趕不及。』胡雪巖緊接著,『晚一天動身也不要緊。』
『好,那就準定後天動身。』
『應春,』胡雪巖換了個話題,『你明天見了艾力克,要問他要帳,他到底放出去多少定洋,放給什麼人,數目多少,一定要他開個花名冊。』『這——』古應春遲疑著,『只怕他開不出來,帳都在他洋行裡。』
『不要緊,等他回上海再開。你告訴他,只要花名冊開來,查過沒有花帳,一定如數照付,叫他放心好了。』『小爺叔,』古應春鄭重警告∶『這樣做法很危險。』『你是說風險?』胡雪巖問∶『我們不背風險,叫哪個來背?』古應春想了一說∶『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先把款子付了給他,也買個漂亮。』『我正是這個意思,也不光是買個漂亮,我是要叫他知難而退;而且這一來,他的那班客戶都轉到我手裡來了。』『還是小爺叔厲害。』古應春笑道∶『我是一點都沒有想到。』談到這裡,只見瑞香翩然而至,問宵夜的心開在何處?胡雪巖交代∶『就開到這裡來!』古應春根本就吃不下宵夜,而且也有些疲累,很想早點歸寢,但彷彿這一下會辜負瑞香的一番殷勤之意,怕她會覺得掃興,所以仍舊留了下來。
不過一開了來,他倒又有食慾了,因為宵夜的只是極薄的香粳米粥,六樣粥菜,除了醉蟹以外,其他都是涼拌筍尖之類的素餚。連日飽沃肥甘,正思清淡食物,所以停滯的胃口又開了。盛粥之先,瑞香問道∶『古老爺要不要來杯酒?』
『好啊!』古應春欣然答說∶『我要杯白蘭地。』『有我們太太用人參泡的白蘭地,我去拿。』說著,先盛了兩碗粥,然後去取來浸泡在水晶瓶裡的藥酒,取來的水晶杯也不錯,是巨腹矮腳,用來喝白蘭地的酒杯。
這就使得古應春想到上個月在家請客,請的法國的一個家有酒窯的鉅商,飯前酒、飯後酒,什麼菜配紅酒,什麼菜配白酒,都有講究。古應春原有全套的酒杯,但女僕不懂這套規矩,預備得不周全;七姑奶奶不知道怎麼知道了,在床空著急。如果有瑞香在,她便可以不必操心了。這樣想著,不自覺抬頭去看瑞香,臉上自然是含著笑意∶瑞香正在斟酒,不曾發覺,胡雪巖冷眼旁觀,卻看得很清楚。『湘陰四月裡要出巡,上海的製造局是一定要去看的,那時候我當然要去等他。應春,我想等老太太的生日一過,讓羅四姐先去看七姐;到時候我再跟他換班,那就兩頭都顧到了。你看好不好?』
『怎麼不好?』古應春答說∶『這回羅四姐去,就住在我那裡好了。』
『當然,當然,非住你那裡不可的,不然就不方便了。』
古應春覺得他話中有話,卻無從猜測;不過由左宗棠出巡到上海,卻想到了好些事。
『湘陰到上海,我們該怎麼預備?』
『喔,這件事我早想到了,因為老太太生日,沒有工夫談。』胡雪巖答說∶『湘陰兩樣毛病,你曉得的,一樣是好虛面子,一樣是總想打倒李二先生。所以我在想,先打聽打聽李二先生當年以兩江總督的身分到上海,是啥場面?這一回湘陰去了,場面蓋過李二先生,他就高興了。』『我記得李二先生是同治四年放江督的,十幾年的工夫,情形不大同了。當年的「常勝軍」,算是他的部下,當然要請他去看操;現在各國有兵艦派在上海,是人家自己的事,不見得會請他上船去看。』『提起這一層,我倒想到了。兵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