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不過每桌都有人陪。』螺螄太太說∶『我是聽說七姐夫來了又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啥要緊的事,所以我特別來看看—』『他到梅藤更那裡去了,說一句話就回來的。』胡雪巖接著又往下看『解』了以後的『斷』。
『斷曰∶黃節晚香,清節可貴,逝水回波,急流勇退。』最後這四個字,胡雪巖是懂得;而且這也正是內則老母、外則良友在一再勸他的。此刻不自覺地便仔細想了下去。
螺螄太太也常看他起數,但都不似此刻這麼認真,而且是上了心事的模樣,當然深感關切。
『瑞香,去調一杯玫瑰薄荷露來,我解解酒。』說著,在胡雪巖對面坐了下來問道∶『你起的數,倒講給我聽聽。』『今天起的這個數,我愈想愈有道理。』胡雪巖說∶『先說我一帆風順,不過到時候要收篷。啥時候呢?「帆隨湘轉處」,靈就靈在這個「湘」字上,是指左大人;到左大人不當兩江總督了,我就要「下坡駿馬早收韁」了。』『還有呢?』
『還有這兩句,也說得極準∶』施為無不利,到處要周旋。「拿銀子鋪路,自然無往不利路路通了。『』還有呢?『
『那就是「急流勇退。」』
螺螄太太點點頭,喝了一大口玫瑰薄荷露說∶『我看只有「急流勇退」四個字說得最好。又是「下坡」又是「駿馬」,你想收韁都收不住。』胡雪巖正要回答,只聽外面人在報∶『古老爺回來了。』『瑞香,』螺螄太太一面站起來,一面說∶『帶人來開飯。』
『講妥當了?』胡雪巖也站了起來,迎上去問。『講好了。明天上午八點鐘去看赫德。
然後他料理公事完畢中午到靈隱去拜壽。『』吃飯呢?『螺螄太太急忙問說。
『這就要好好商量了。』
『對,對,好好商量。』胡雪巖揚一揚手,『我們這面來談。』古應春跟到書桌旁邊坐定了說∶『我不但見了梅藤更,還見了赫德,他說他這一次一則來拜壽;二則還有事要跟小爺叔約談。』『什麼事?滙豐的款子,應付的本息還早啊!』『是繭子的事。』
『這個,』胡雪巖問∶『怡和的大板怎麼不來呢?』『已經來了,也住在梅藤更那裡。』『這樣說,是有備而來的。我們倒要好好兒想個應付的辦法。』『當然。』古應春又說∶『小爺叔,你哪天有空?』『要說空,哪一天都不空。』胡雪巖答說∶『他老遠從北京到這裡,當然主隨客便,我們只有看他的意思。』『既然小爺叔這麼說,明天中午等他到靈隱拜了生日,請他到府上來吃飯,順便帶他逛逛園子。』『我也是這麼想。』胡雪巖問∶『吃西餐,還是中國菜。』『還是西餐吧。』古應春說∶『我這回帶來的六個廚子,其中有一個是法皇的御廚,做出來的東西,不會坍臺的。』
『來,來!』螺螄太太喊道∶『來坐吧!』
『來了!』胡雪巖走過來說道∶『明天中午總稅務司赫德要來吃飯,吃西餐;廚子應春帶來,席擺在哪裡方便,要預備點啥,頂好趁早交代下去。』『有多少人?』『主客一共四位。』古應春答說。『應春,』胡雪巖問∶『你是說,怡和的大班也請?』一聽這語氣,古應春便即反問∶『小爺叔的意思呢?』『我看「陽春麵加重,免免」了!』
『我看預備還是要預備在那裡,』螺螄太太插進來說∶『說不定赫德倒帶了他來呢?』
洋人沒有挾帶不速之客的習慣。螺螄太太對這方面的應酬規矩不算內行;不過多預備總不錯,或許臨時想起還有什麼人該請,即不致於捉襟見肘。因此,胡雪巖點點頭說∶『對,多預備幾份好了。』說著,相將落座,喝的是紅葡萄酒;古應春看著斟在水晶杯中、紫光泛彩的酒說∶『這酒要冰了,味道才出得來。』『那就拿冰來冰。』原來胡家也跟大內一樣,自己有冰窖。數九寒天,將熱水倒在物制的方形木盒中,等表裡晶瑩,凍結實了,置於掘得極深、下鋪草荐的地窖,到來年六月,方始開窖取用。此時胡雪巖交代,當然提前開窖。
這一來不免大費手腳,耽誤工夫,古應春頗為不安,但已知胡雪巖的脾氣愈來愈任性,勸陰無用,只好聽其自然。
趁這工夫,胡雪巖與古應春將次日與赫德會談可能涉及的各方面,細細研究了一番。其時螺螄太太已回到前面,等席散送客;鏡檻閣中,鑿冰凍酒,檢點餚饌,都是瑞香主持,只見她來往俏影,翩翩如蝶,不時吸引著古應春的視線移轉。
胡雪巖看在眼裡,愈發覺得剛才胸中所動的一念,應該從速實現。等入了座,他先看一看桌上的菜,問道∶『還有啥?』『還有